在浮龙湖北岸,有一个小小的村庄,村庄古朴幽静,村民淳朴善良,三十多户人家散落在树木苍翠之间。年农历闰五月二十五日,中午的炊烟刚刚从村庄的上空升起,我呱呱落地,从此在这个小村庄扎了根。
我清晰的记忆,是从农村集体土地包产到户开始的,每户都有了属于自己的责任田,村民欣喜若狂,卯足了劲翻地播种、锄草施肥。我们家也不例外。和别人家不同的是,我的父亲是乡政府一名工作人员,在家的时间较少,我母亲是家里耕田的主要劳动力,父亲和哥哥姐姐等人,只能做一点辅助性的农事。
随着年龄增长,我慢慢勤快起来,放学后就会去割草喂羊,周末则跟着母亲干些和节令相符的农活。我喜欢呆在地里,广袤的田野像一本厚厚的童话书,里面生长着很多新鲜有趣的故事。偶尔会在几棵庄稼的中间发现一个鸟巢,里面有几颗小小的有花纹的鸟蛋;也有野兔“嗖”地从眼前窜过去,逃进田野深处。这些都让我觉得无限美好,我追逐着它们,也蹲下身子和几只蚂蚁、瓢虫聊聊天。它们都顾不上理我,各忙各的。我就跑到母亲身边,陪母亲一起干活。
割麦子是需要全家齐上阵的。天不亮就得爬起来,拿着头天晚上磨好的镰刀,带着干粮,如一支夜行军奔赴战场,趁着露水还在,麦子还没有露出它的锋芒,来个偷袭。随着早晨的太阳渐渐升起,麦子锋芒渐露,扎手;镰刀的木柄也反抗起来,将手磨出血泡。但我们是不能投降的,在抢收麦子的战场上,我们都是义无反顾的战士,身上背负的是一家人一年的口粮呢!累了,就歇歇,喝点水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继续战斗。我坐在地上,和一垄麦子对峙,我挖出它的根,抖落泥土,看着,不由肃然起敬,这不起眼的黄色的泥土,是它把什么顺着麦子的根部灌进它的体内,把十几斤种子变成几百斤粮食的呢?是理想吗?是信念吗?如果我把一本书种进去,又能结出多少倍的知识呢?一阵热风吹来,麦子与麦子窃窃私语,并没有告诉我答案。豆大的汗珠滑过我的嘴唇,洒进泥土,尝到了这咸咸的味道,就是答案吧。当一地的麦子都走进家里的打麦场时,我就拎着袋子捡拾掉落的麦穗,母亲说,捡到的麦穗换了钱,会给我买糖吃。我想着白面馒头的味道,千层饼和水饺的味道,糖果的味道,忽略了身体的疼痛。
打麦、扬麦这样繁重的活就要劳烦众位乡邻了。他们忙完自己家的,就不顾身体的劳累,来帮我们打麦。不需要工钱,也不讲客套,甚至连一顿饭都不用管,就牵来自己家的牛,拿来家什,直至让所有的麦子颗粒归仓。
现在,每逢麦收时节,我在村庄地头的大树荫下,看着联合收割机从麦田走过,那金色的麦粒就直接能装进三轮车拉进仓储,无限感慨。现代化作业让过去的麦收场景不复存在,人与人之间淳朴的、不计得失的交往也渐行渐远。
麦收过后要开始夏种,分配给我的活是播撒花生和大豆的种子。母亲用锄头将地刨出一个个小坑来,我从身上挂着的布兜里掏出一把种子,丢进去。母亲告诉我一个坑要丢三粒种子,我就准确无误地一捏三粒、一捏三粒地丢进去,然后用脚把刨出的泥土再推进坑去,踩一踩。刨坑、撒种子、推土、踩实,整个过程就像生产流水线,很快,地里就有了一行行脚印,像歪歪扭扭的诗行。但年少的我,干事总是不长远,忽然间累了烦了,也会趁着母亲不注意,把花生或者大豆不计数量地丢进坑里。种子很快撒完了,母亲有点奇怪,就赶回家再拿种子,这个空隙里,我就可以蹲在地里去寻找童话世界了。
经过几天的阳光和雨露,种子破土而出。我的脸红了:我播种过的一片土地里,有的地方空空如也,有的地方一堆苗相拥着出来了。结果不会陪你演戏。这是后来我做了教师,常常对学生讲的话。缺的苗需要补,拥挤的苗需要疏,多了一道工序不说,续补的苗总是要比其他的苗晚几天长大的,也许它会因为弱小而只能在其他植株的阴影下生活一辈子,产量也会比其他低,如果想优秀的话,必须付出多几倍的努力。所以人无论做什么,一定踏踏实实不要投机取巧。
苗子在长大,杂草也开始疯长起来,不仅“抢地盘”,还大有吞噬农作物的势头。为了防止杂草要把庄稼吃掉,于是,我戴上草帽,拿着锄头,跟在母亲后面学锄草。酷热的夏季,汗水不断滴落,母亲看我累了就让我去休息,她继续干,因为天越热除下的杂草死的就越彻底。我坐在地边看母亲继续在田野挥动锄头,于心不忍,就继续投入战斗。当汗水湿透衣衫,地锄完了,我就很有成就感,到了树荫下,被风一吹,感觉异常的凉爽。这就是幸福!
现代的孩子丰衣足食,在蜜罐里长大,却吵吵嚷嚷说不知道幸福为何物,就是缺少这样一种历练吧。因为没吃过苦,所以就不懂得甜。
转眼又到了秋收的时候,我们用汗水浇灌的土地,也捧出了饱满的秋粮装满家里的粮仓。
村庄一片欢腾,人们脸上露出富足的笑。
村里有很多树,白杨、榆树、槐树、梨树、枣树、杏树……白杨高大挺直,它是树木王国的栋梁,可以用来盖房子、做家具;榆树和槐树会相继捧出榆钱和槐花来招待大家,在那个生活比较贫瘠的年代,榆钱窝头和蒸槐花绝对是美味;家里的梨树每到秋天也能摘下一筐脆甜的梨子来,那是我们最奢侈的零食;枣子大部分是用来晒的,晒干了过年的时候和豆沙一起做馅,做花糕的眼睛;杏树倒是很普遍,家家房前屋后都有几棵。
母亲说最好吃的就是水蜜杏,成熟了之后里面都是水蜜,可以直接爬到树上,咬开皮喝。姥姥家就有这样一棵树。姥姥家和我家隔了不到10户人家,杏子快成熟的时候,我天天跑到树下张望,有时也爬到树上,去捏一捏杏子是否变软。最终我也没有等到母亲说的那种状态,直到现在,也没有过。
那我就来种这样一棵树吧!
落下的成熟的杏子,杏核被秋风埋进土里,来年春天就会再从土里钻出来,长出一棵小杏树。我们小孩子春天最喜欢玩的游戏,就是在大杏树的树荫底下寻找小杏树。
小杏树的幼苗很可爱,红色的椭圆形的叶子,羞涩地从土里钻出来。有时候刚破土就被我们发现了。我们小心翼翼地拿铲子把它挖出来,附带着周围的土团,这样移到自己家院子里才容易成活。就像我们长大以后离开家,血液里如果没有家乡的泥土气息,没有家乡情怀,那就是没有根,是很难茁壮的。
我把一棵杏树植进院子,我和它一起扎根,一起享受着大地的供养。
小杏树,得阳光,得雨露,我长它也长,慢慢长得和我不相上下,跟我差不多高了。
村里的小伙伴几乎每个人都有一棵属于自己的杏树,我们经常在一起“斗树”,到各自的庭院去看看,讨论讨论。大人们也会种树,树苗都是从集市上买来的,生长得更快,我们的小树大抵只有一种结局,就是被悄悄挖掉扔了,省得占用资源。但我们的梦想已经扎根,随着年龄一直生长。
长大以后,我参加了工作,成了一名农艺师,也是一名农业宣传工作者,经常带着一支志愿服务队去现代化的果林剪枝、授粉、指导管理,也会认领一棵果树,给它取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