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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奇故事千里送京娘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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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啸西风,乱世舞银枪;征袍染碧血,剑气驱虎狼。仁心怀社稷,侠骨傲风霜;名利何所惜?但忧黔愚殇。事了拂衣去,江湖两相忘!

唐亡之后,整个国家进入“五代十国”的混乱局面。中央政权频繁更迭,在短短的五十三年内,竟然先后出现了十三个皇帝。军阀割据,外敌入侵,战火持续燃烧,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公元年,一直对中原王朝虎视眈眈的契丹,突然兴兵南下,进攻幽云等地。边关告急,河东节度使兼晋王李存勖派大将李嗣源(李存勖义兄)尽倾河东之兵迎敌。两军鏖战,一时之间,魏州(今邯郸市大名县)空虚。后梁大将王彦闻讯,马上起兵十万,偷袭魏州。李存勖自恃武功高强,根本不把王彦放在眼里,竟亲率人马出城迎战。

李、王二人均是天下闻名的猛将,他们在魏州城下的这一战,可谓惊天地泣鬼神。双方枪来刀往,杀得天昏地暗,第一天便大战了三百回合,不分胜负。第二天,二人再战了三百回合,依旧不分高下。到了第三天,刚刚战至一百回合,王彦突然卖了个破绽,佯装不敌,拨马奔逃。李存勖不知是计,心中大喜,率军掩杀过去,直呼要生擒王彦。王彦的大部分人马早已在五里外的野人谷设下埋伏,李存勖的一万追兵刚到,即被王彦的人马团团围住。一场歼灭战随即展开。但见野人谷内刀光剑影、呐喊阵阵、哀号声连连。一个时辰后,野人谷已经是血流成河、尸横遍地了。李存勖见势不妙,赶紧突围,谁知敌众我寡,他杀退了一拨又一拨敌人,还是被死死困住,命悬一线。

危急时刻,只见不远处的大道上尘土飞扬,一队人马飞驰而至。为首一将,年纪轻轻,相貌英俊,手上一杆亮银枪,胯下一匹大白马,甚是威风。只见大白马横冲直撞,年轻将军挥动手中亮银枪,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恰似翻江倒海,杀人如同砍瓜切菜,很快将王彦的人马杀得七零八落。

年轻将军找到李存勖跟前,一边杀敌,一边大喊道:“晋王殿下,速速退走,由末将率部断后。”

李存勖大喜,又杀了几个近前的敌兵后,带领十几个亲随突围而去。

年轻将军大杀了一气,估摸着李存勖已经顺利突围,他也不恋战,且战且走,带着部下数百人突出重围。

吃了大亏的李存勖再也不敢贸然出击,待三日后李嗣源大军回援,他才倾巢而出,和李嗣源的部队一起夹击王彦。王彦抵敌不住,惨败退兵,魏州城转危为安。

李存勖费了好大的劲,才打听到在野人谷营救自己的年轻将军姓赵名晋,是后军将军董宗本帐下一名牙将,便在晋王府里接见了他。

此时的李存勖,虽说官职只是河东节度使,但其居住的晋王府,规制气派丝毫不亚于皇宫,他也早把自己当作皇帝一般看待了。但见他一身紫色蟒袍,端坐在银安殿上,近侍大声唱喏道:“晋王谕旨,传赵晋将军觐见!”

赵晋进来,跪拜道:“末将赵晋参拜晋王殿下!”

李存勖手一抬,和颜悦色道:“赵将军快快请起!”

赵晋站起,李存勖命人给他赐座。

李存勖道:“赵将军简直是当年常山赵子龙转世,在野人谷如蛟龙出海,杀得敌人望風而逃,解了本王重围,不亚于长坂坡之战呀!本王念你救驾有功,封你为殿前偏将军,意下如何?”

赵晋道:“晋王殿下能顺利突围,实乃天赐洪福,末将岂敢贪功!”

李存勖哈哈大笑道:“赵将军过谦了!要不是赵将军拼死救驾,本王今天怎能安坐此殿上?如此大功,封你一个王也不为过,你就安心领赏吧。”

赵晋双手一拱,道:“多谢晋王厚爱!”

李存勖又问:“赵将军是哪里人氏?如何习得这身好武艺?”

赵晋道:“末将乃山西蒲州中条山五老峰下赵家庄人氏。七岁那年,一位云游大师路过敝庄,与家父结缘。那云游大师本是一武林高手,他见末将喜欢武学,便将一身功夫悉心传授于我。十二岁时,末将已经是十八般兵器样样精熟了。”

李存勖点头道:“那你又是如何进入行伍的呢?”

赵晋道:“末将十七岁时,父母相继病故,末将孤身一人,无牵无挂,便决意投军,报效国家。我将家业托付给老管家赵全照管,便加入了晋王殿下的军队,一直在董宗本将军麾下听差。前日晋王殿下与王彦作战时,恰逢董将军派遣末将回魏州催运粮草。眼见晋王殿下被围,末将甚是担心,便斗胆带着那五百手下冲进了野人谷……”

李存勖连连点头道:“看来这董宗本堪称赵将军的伯乐,没有他,也就没有你这匹千里马了。好!本王已任命他为兖州刺史,早晚还有重用。”少顷,又道,“赵将军今年青春几何?可曾婚配?”

赵晋道:“回殿下,末将年方二十五岁,参军后连年作战,还不曾婚配。”

李存勖大喜道:“好!本王正有一桩好亲事说与你。中书侍郎李颜微,有一女名叫李月娥,今年一十八岁,长得花容月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有一身好武艺。本王这就作主,将她许配与你,你可愿意?”

赵晋满心欢喜道:“谢晋王殿下美意,末将愿意!”

李存勖哈哈大笑道:“如此甚好!今晚你们就洞房花烛吧!”

当天晚上,赵晋便与李月娥在侍郎府布置好的新房内拜堂成亲了。揭开新娘头上的红盖头,烛光之下,赵晋见羞答答的新娘子恰如一朵出水芙蓉,真是美如天仙,不禁惊喜万分。他端起两杯酒,无比幸福地与李月娥喝了交杯,然后将她搂入怀中,倒在鸳帐之内……

婚后第二年,李月娥便给赵晋生下一子,取名赵武。

这之后的三年时间,李存勖率军东征西讨,力量日益壮大,他便在魏州称帝,恢复大唐称号,史称后唐。公元年,李存勖灭了后梁,定都洛阳。

此时的赵晋一直在军营里负责操练兵马,李月娥则在家中相夫教子,一家三口过得其乐融融。

又过了一年,这一日,李存勖正在金銮殿上与一班文武大臣商议朝政,只见丞相王铨上前奏道:“启奏圣上,河东、河西两地叛军造反,他们勾结一处,声势浩大,一月之中已有数十座城池相继陷落。北边契丹人再次南侵,晋城频频告急。不知圣上何时派兵拒敌?”

李存勖看着郑王李嗣源,温言道:“皇兄,朕已封你为三军大元帅,兵分两路,一路征讨叛军,一路抵御契丹贼寇。不知皇兄何日可以出兵?”

李嗣源咳嗽了一声,瓮声瓮气道:“启禀皇上,臣已令殿前大将赵晋日夜操练兵马,待来年春暖花开之时,臣自会起兵。”

李存勖闻言,心中虽有不满,却也没有什么办法。

当晚,赵晋在书房的灯下阅读兵书,突然“哇”的一声,从夫人房内传出婴儿的啼哭。

一丫环跑出来报喜道:“禀报老爷,夫人生了!”

赵晋惊喜道:“生了,又生了个什么?”

丫环道:“生了个千金小姐!”

赵晋快步走进卧室,抱起女儿,喜滋滋地观看起来,他见女儿长得和李月娥一样好看,忍不住在她那嫩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粗硬的胡子扎得女儿放开嗓子啼哭起来,却乐得赵晋哈哈大笑。

李月娥笑道:“夫君,快给咱们的女儿起个名字吧!”

赵晋想了想,道:“女儿在京城所生,那就叫她京娘吧!”

李月娥道:“好!京娘这个名字很好听!”

来年春,赵晋随李嗣源出兵河西,与叛军进行了一场生死大战,结果,后唐军队大获全胜。当李嗣源率得胜之师凯旋时,李存勖亲率文武百官出洛阳城迎接。战功赫赫、早已心存异志的李嗣源,看着终日沉湎于酒色、耗光身体的李存勖,竟然只在马上拱手还礼,根本不把李存勖放在眼里。文武百官见了,皆面面相觑,但都敢怒不敢言。

当晚,李存勖单独召见了赵晋,拉着他的手,说道:“赵爱卿,朕有心头之患,不知如何处之?”

赵晋道:“皇上,郑王现已将河东、河西两地的叛军剿灭,契丹也闻讯退兵,不知您还有何忧虑?”

李存勖摇了摇头,道:“朕的忧虑在朝廷!郑王李嗣源大权在握,对朕的江山虎视眈眈,早晚必反!朕打算从他手中收回兵权,由你来掌管,好好保卫朕的江山,望爱卿不要辜负朕的一片苦心!”说到这里,他眼中不由滚出一串泪来。

赵晋大惊,赶紧跪下道:“皇上对末将恩重如山,保卫皇上和大唐江山,末将虽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只是,皇上当初封郑王为三军大元帅,实在有些欠妥,军内的一些重要职务,郑王已全部换成了他的心腹,像末将等跟皇上亲近的臣子,均被排挤在外,目前他已牢牢控制了兵权,要是硬夺,怕是会生变故!”

李存勖后悔不迭道:“不知赵爱卿有何良策可缓解此危机?”

赵晋道:“此事宜缓不宜急!皇上对郑王还是好言相慰为上策。希望郑王能看在先皇恩养、皇上倚重信任的份上,熄了他的不臣之心,从而保得手足骨肉齐全。”

李存勖点点头道:“爱卿言之有理,但愿如此!”

果然,在李存勖的隐忍之下,后唐度过了两年的太平日子。

然而好景不长,一天天坐大的李嗣源实在不满李存勖的荒淫和颓废,遂于公元年发动了“兴教门之变”,弑杀了李存勖,自己登基称帝,并大肆捕杀李存勖生前宠信的文武大臣。好在赵晋曾跟随李嗣源一起南征北战,立过不小的战功,李嗣源便没有诛杀赵晋,而是一纸谕令,免去了赵晋殿前偏将军之职,将其贬到京都骑兵飞捷指挥使赵弘殷的骑兵营做军校,无诏不准回京。

赵晋侥幸捡得一条性命,哪敢分辩,当即收拾行李,带着妻子李月娥、儿子赵武、女儿赵京娘,领着十几个亲兵,离开京城,前往几十里外的夹马营听差。

赵晋到了夹马营,把妻小安顿好后,便急忙前去拜见指挥使赵弘殷。

这赵弘殷不是别人,正是后来大宋开国皇帝赵匡胤的生父,他所在的骑兵营又称“夹马营”,乃洛阳城五十里外一处军事要塞。

赵晋进帐施礼道:“末将赵晋参拜指挥使大人。”

赵弘殷拱手还礼,道:“免礼,免礼!赵将军勇冠三军,本帅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赵晋道:“赵大人过奖了,末将只不过是一有勇无谋的匹夫而已。”

赵弘殷道:“赵将军不必过谦,本帅最敬重天下英雄豪杰,今日得遇将军,实乃三生有幸。将军眼下之挫折,犹如乌云盖月,早晚将重放光芒。虽然当今皇上把你贬到本帅这里当军校,但本帅暗地里只把你当作我的军师,一切重大军务,本帅均会请教于你。”

赵晋感激道:“赵大人言重了,请教实不敢当!大人如有用得着末将的地方,末将愿效犬马之劳!”

赵弘殷点头道:“骑兵营在收复河东、河西两处失地的战役中伤亡很大,最近扩充了一大批新兵,当务之急是抓紧时间对他们进行训练,咱们大唐四面八方都是敌人,随时都要准备打仗。本帅准备将训练新兵的任务交给你来完成,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赵晋道:“大人军令如山,末将敢不从命!只不过末将乃一小小军校,名不正言不顺,怕是众人心里会有不服。”

赵弘殷正色道:“本帅委任你为总教头,再把佩剑交与你,明日本帅在训练场上当众宣布,敢不听令者,无论职务高低,一律格杀勿论。且本帅在明日早上升帐之时,会当着三军大小将领的面,与赵将军以兄弟相称,这样就谁也不敢轻视将军了。待日后将军立了大功,本帅再禀报当今皇上,为你请功。”

赵晋躬身谢道:“多谢大人抬爱,末将必竭尽全力为大人效劳。”

赵弘殷又道:“夹马营里有二百多號随军家眷,本帅的夫人及孩儿也在那里,我会吩咐夫人好好照顾弟妹和侄儿侄女,有什么困难,赵将军可随时找我。”

赵晋再次谢过赵弘殷后,转身退出中军大帐。

次日一早,赵晋便出现在训练场上,只见他站在高处,手执令旗,指挥红、黑两队骑兵演练阵法,赵弘殷站在远处仔细观瞧,见赵晋对阵法熟稔,指挥得当,队伍进退有章有法,甚是满意。

与此同时,夹马营内还有另一处“军训”活动在进行,只见数十个年龄各不相同的男孩女孩,整齐地列队在夹马营西边的一块空地上,一个个被毒辣的太阳晒得汗流浃背,眼睛都难以睁开,却没有一个孬种。他们把腰板挺得笔直,伸长脖子听站在高坡上的一个大男孩训话:“咱们的队伍又加入了两个新兵,一个叫赵武,另一个女兵叫什么来着?”

赵京娘把小胸脯一挺,大声道:“俺叫赵京娘!”

男孩道:“对,赵京娘!她哥哥武艺高强得很,昨天三拳两脚,就把咱们的大将黑娃打倒在地。”

被称作黑娃的那个男孩长得虎头虎脑,满脸杀气,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只见他咧着大嘴,不服气道:“香孩儿,你说得不对!他是新来的,俺不过是让着他!”

赵武一听,握紧小拳头,从队列中跳出来,指着黑娃,厉声道:“谁要你让了?来来来,我与你再战三百回合!”

黑娃哪肯示弱,立马脱了小马褂,光着膀子就要往前冲。

站在高处的那个男孩朝黑娃喝令道:“黑娃将军,本帅正在训话,你休得放肆!”

一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小女孩指着高处的男孩,向赵京娘兄妹介绍道:“他叫赵匡胤,小名香孩儿,今年十岁,是咱们夹马营的孩子王。夹马营的男孩女孩,不论年龄比他大还是比他小,都喊他香哥,以后你们都得服从他的指挥!”

黑娃道:“咱们香哥的爹,就是京都骑兵飞捷指挥使赵弘殷赵大人!”

孩子堆里有人发出“嘘”声,有人发出笑声。

赵京娘小声与赵武嘀咕道:“原来是这样,以后我们跟爹爹都要服从这俩爷子管了!”

赵匡胤接着训话道:“既然我们能够走在一起,那今后我们就是好兄弟、好姐妹,大家要能同甘苦,共患难……”

那个漂亮女孩走到赵京娘面前,拉着她的手,道:“小妹妹,我特别喜欢你,咱们交个朋友吧!”

赵京娘盯着女孩道:“我都还不认识你,怎么交朋友?”

小女孩便自报了姓名,原来她叫韩素梅,今年八岁,原籍大名府外五里店人,她父亲名叫韩山,是骑兵营的一个下级军官;母亲杨春雪,祖籍襄阳,也是夹马营内的家属。

赵京娘也自报了家门。

韩素梅兴奋地道:“从今以后,咱俩就是好姐妹!京娘妹妹,咱们拉个勾吧!”

那边的训练场上旌旗猎猎,战马萧萧,数千铁骑,卷起漫天烟尘。赵晋骑着高头大马,手执亮银枪,率领红队勇猛地压向黑方,势不可当。两队人马的喊杀声如同山呼海啸,天崩地裂。赵弘殷站在高坡上越看越高兴,不禁大声叫好。

这边阵地上,赵匡胤指挥着孩子们骑着柳枝,跨着竹竿,东拼西杀,大呼小叫。只见赵武手握一根竹枪,与拿着一把木叉当禅杖的黑娃杀得尘土飞扬。渐渐地,黑娃招架不住,一不留神,被赵武一枪戳中肩膀,手中的木叉顿时飞出两丈开外。

“好!好!”几十个孩子一起大声喝彩。

冲锋时,赵京娘一不小心跌倒在地,磕破了膝盖,疼得哇哇大哭起来,赵匡胤马上上前,将赵京娘扶起,替她包扎伤口,嘘寒问暖……

数年之后,战争的阴云再次笼罩住了后唐的天空。

这天,京都骑兵飞捷指挥使赵弘殷端坐在中军帐内,大小将官分列左右,气氛十分紧张。

赵弘殷道:“反贼石敬瑭勾结契丹人,兵分三路,大举进犯我中原,敌寇推进速度快得惊人,先头部队已抵达洛阳郊外。早上探马飞报,韩山所部二百余骑无一生还。贼势凶猛,洛阳城危在旦夕!”

大帐内一片惊讶之声,众将官面面相觑。

赵弘殷道:“众将听令!”

众将肃然而立。

赵弘殷道:“本帅令赵晋将军率八百人马为前部先锋,今夜直捣贼寇大营,其余众将随本帅提大军随后掩杀,务必要挫伤敌军锐气。”

赵晋和众将朗声道:“末将遵令!”

当夜,赵晋率领八百铁骑,悄无声息地赶到敌军大营,突然发起袭击。只见赵晋一马当先,一根长枪银光闪闪,左挑右刺,所向无敌,直杀得契丹兵鬼哭狼嚎,抱头鼠窜。

赵弘殷率大军随后掩杀,契丹兵抵挡不住,只得弃营逃跑。

但石敬瑭的侧翼援兵很快赶到,他们和契丹兵合二为一,硬生生抵挡住了赵弘殷骑兵营的进攻。

随后,双方进入拉锯战,对峙于洛阳郊外。

三个月时间转瞬即逝。这天,赵匡胤的母亲杜夫人来到赵晋家中,探望李月娥与孩子们。

杜夫人一脸忧色道:“仗已经打了三个多月,敌我力量悬殊太大,朝廷又无援兵增援弘殷他们,要不是你家赵将军英勇作战,数次挫败敌人,东线恐怕早被敌人攻破了。”

李月娥道:“前方战事吃紧,洛阳危在旦夕,咱们家属营也应早作准备才是。”

杜夫人点头道:“我今日来找妹妹,正是想与妹妹商量此事。眼下,许多将士阵亡,随军家属无人照顾,这该如何是好?”

李月娥道:“非常时期,得有非常的办法!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不知说出来是否合适?”

杜夫人道:“妹妹但讲无妨。”

李月娥道:“眼下,夹马营内已经领不到多少生活物品了,那些孤儿寡母过得委实艰难……我想,不如劝守了寡的年轻母亲再嫁,也好寻个依靠。前几日,我就劝说过韩山的妻子杨春雪,只是她并没有再嫁的打算!”

杜夫人颔首道:“妹妹的想法,正与愚姊相通。我昨日还给她们母女俩送过钱粮呢,春雪妹妹不仅不想再嫁,还不打算继续呆在夹马营里,说是今日就要回老家襄阳去,怕是一会儿就要出发了。”

李月娥“哦”了一声,道:“自从韩山将军阵亡后,春雪妹妹一直都很伤心,整天无精打采的!日前赵晋带口信回来,要我务必照顾好她们母女俩……只是,唉,按目前的情况,我也是无能为力。春雪妹妹今日不辞而别,想必是怕我等太过牵挂于她。不如我们一起去给她送送行吧。”

二人走到杨春雪家门口时,发现杨春雪母女早已离去。二人赶紧追出营房,只见杨春雪和女儿韩素梅手牵着手站在西坡土坎上,依依不舍地回望着夹马营。韩素梅一身蓝裤褂,乌黑的小发髻上缠着白丝线,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忧郁、忧伤,红潤润的小脸上挂着泪痕。

闻讯追过来的赵匡胤和赵京娘,一边跑着一边大喊道:“素梅妹妹!”“素梅姐姐!”

韩素梅回过头,也激动地大声喊道:“香哥!京娘妹妹!”

已经是半大小子的赵匡胤和一脸稚嫩的赵京娘一路追上西坡,来到杨春雪和韩素梅面前。

赵匡胤问:“素梅妹妹,你们这是要到哪里去?”

韩素梅答:“回襄阳去。”

赵匡胤说:“这儿离襄阳很远,如今兵荒马乱的,你们这样上路,怕是会有危险!”

韩素梅嫣然一笑,道:“我娘身怀武功,我也会几招防身之术,若有贼寇拦路抢劫,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赵京娘拉住韩素梅的手,依依不舍道:“素梅姐姐,你这一去,我们何时才能相见啊?”说着流下泪来。

韩素梅替赵京娘擦去泪水,故作轻松道:“等战事平息了,你们若是想我,就来襄阳找我吧!”

“好的,我们到时一定去襄阳!祝你们一路平安!”赵匡胤红着眼睛说。

韩素梅跟在杨春雪身后下了西坡,向西南方向而去。一直在远处目送她们母女的李月娥和杜夫人,看着孩子们依依惜别、杨春雪黯然神伤的情景,也禁不住抹起了眼泪。

一个月之后,石敬瑭的叛军突破洛阳外围防线,开始攻打洛阳城了。城头上,成千上万的叛军攀登着云梯,冒着矢雨,凶猛地冲上城墙,与守城军兵展开肉搏战。洛阳守军也杀红了眼,他们拼死抵抗,一步不让。城头上到处是刀光剑影,到处是尸体和流淌的血水,到处是破碎的盾牌、扯碎的旗帜……有的守军甚至抱着叛军一起滚下城墙,和他们同归于尽。洛阳保卫战极其惨烈。

这边的夹马营内也是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如狼似虎的契丹兵正在疯狂地追赶妇女,虐杀孩童。

夹马营内响起一片女人和孩子的哭喊声:“契丹兵来了!”

夹马营内到处是兽兵们的狞笑声和妇女孩子们的嘶叫声。

一大个子契丹兵冲到一漂亮妇女身边,劈手夺过孩子,用力扔进火堆;叛军野蛮地撕破那些女人的衣服,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暴她们。这些女人大多数都是出身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哪堪被兽兵们凌辱,在遭受强暴之后,含恨撞墙而死。

一群契丹士兵冲到李月娥家的院子,赵京娘站在篱笆墙边,吓得浑身发抖。

李月娥手持雌雄双剑,与几十个贼兵展开殊死搏斗。

十几岁的赵武手握一杆长枪,也从屋里冲出来加入战斗。

这时,一身血污的赵晋突然出现在夹马营内,他单枪匹马,左冲右突,奋力向家中赶过去。

一敌将认出了赵晋,大声叫喊道:“赵将军,你们的骑兵指挥使赵大人已投降了我们的石大帅,你也赶快投降吧。我们石大帅敬佩你的忠勇,已发下号令,只要赵将军愿意投降,保你当殿前大将军。”

敌将话音未落,赵晋的快马早已赶到他跟前,手起枪到,将他挑于马下。

此时,叛军和契丹兵已把赵晋在夹马营内的住处围得像铁桶一般,而且人数越来越多,李月娥母子眼看不敌。

赵晋适时赶到,他打马冲入敌群,一杆长枪舞得如旋风一般,敌兵碰到非死即伤,哭爹叫娘,几十个叛军和契丹兵转眼间就全部毙命。

赵晋下马对李月娥道:“夫人,我来迟了!”

李月娥气喘吁吁道:“夫君再晚来片刻,我母子三人定遭毒手!”

外面敌兵又喊声四起。

赵晋道:“指挥使大人下落不明,洛阳眼见不保,我们还是赶快离开此地,逃命去吧。”

李月娥点了点头。

于是,赵晋令李月娥与赵京娘同骑一马居中,让儿子赵武断后,自己挺着长枪在前头开路。

三匹快马,三种兵器,奋力杀出重围,离开了夹马营。

脱险之后,赵晋决定回山西老家。因沿途到处是乱军,他们不敢走大路,只能择小道而行。一家四口昼伏夜行,披星戴月,忍饥挨饿,历经千辛万苦,于二十天后回到蒲州赵家庄。

赵家庄坐落在中条山五老峰下,传说古代天上五老在此为帝王授《河图》《洛书》,因而得“五老”之名。隋唐以来,宗教的兴盛进一步繁荣了五老峰的道教文化,山中观庵簇拥,寺院林立,香火缭绕,朝客云集。赵家庄又是五老峰的腹心地带,群山绵绵,巍峨险峻。山庄四周都是悬崖峭壁,山岩上端有一个碗口粗的瀑布飞流直下,流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潭里。山岩前面是一个方圆数百米的开阔地带,正面是一条滔滔流淌的大河,无数条从大山中奔流而出的小河小溪汇集于此。

赵家庄西南侧有一条千年古道,一条绵亘于悬崖峭壁、断涧丛林之间的青石板路,是远近客商和赶集人的必经之路。距赵家庄二十多里外有一个不小的镇子,名曰榆林镇,是远近闻名的大集市。

赵晋夫妇带着一双儿女,打马回到阔别二十多年的家乡,心中别有一番滋味,儿时的记忆油然而生。空气中弥漫着谷地泥草的浓郁清香,弯弯曲曲的羊肠山路梦绕魂牵,美丽的山村和连绵的青山在夕阳的点缀下更加妩媚动人。夕阳的余暉将山村映得通红,归巢的鸟儿正忙着呼朋引伴。

赵家庄门前那条大河坝,一排排木桶粗的千年麻柳树,棵棵挺拔,浑身布满了岁月的沧桑,一副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清一色的木板屋,掩映在麻柳丛中,幢幢房屋气派非凡,座座院落熠熠生辉。

一家四口来到赵府大门前,只见大门紧闭。

赵晋叫开庄门,里面走出来两个后生,赵晋并不认识他们。其中一个年长一点的后生见了满身血污、蓬头垢面的赵晋,惊惧地问道:“这位军爷,请问你要找谁?”

赵晋道:“我是这家的主人赵晋,老管家赵全咋不出来?你们两个后生为何却在这里?”

两个后生一听,连忙跪倒在地,叩头道:“小人有眼无珠,不知是老爷回来了,有失远迎,还望老爷恕罪!”

赵晋惊讶道:“你二人是谁,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

年长的后生道:“禀报老爷,以前的老管家赵全便是小子们的家父,已在五年前过世。我叫赵龙,他是我弟弟赵虎。家父死后,赵家庄便由我兄弟二人负责经营看管,老爷您在家时我们才不过几岁,所以您并不认识我们。”

说话间,赵晋便把夫人及两个儿女作了介绍,赵氏兄弟赶忙向李月娥和少爷小姐叩头请安。随后,赵虎牵过赵晋夫妇的马儿,赵龙引一家四口进入院内。

大院坐落在一片翠竹之中,占地面积约有数十亩,秦砖汉瓦风格的建筑,有前院后院,分南北正房、偏房,有主卧、次卧,有会客厅、书房、餐厅……院内有假山、奇花异草,美不胜收。

当晚,赵氏兄弟备了丰盛的晚宴为赵晋夫妇及少爷小姐接风洗尘,兄弟二人的妻小也全部出席作陪,像一家人那样亲亲热热。大家频频举杯,有说有笑,彼此叙旧,温情满满。

第二天,赵晋吩咐赵龙备下祭品,带着夫人及一双儿女前往老父老母坟头磕头祭奠。赵龙、赵虎准备了若干鞭炮,足足燃放了两个时辰。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彻云霄,在山谷里传送得好远好远,村民们得知二十年前外出的赵晋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美如天仙的夫人,还有一个英俊的少年公子和如花似玉的女儿,纷纷前来围观、问候。

赵晋一家四口端端正正地跪在两座坟墓前。墓前摆放着祭品,燃烧着香烛。

趙晋向父母诉说了二十多年的离别之苦,跪在父母坟前放声痛哭了一场。

赵龙、赵虎两家妻小也跪在坟前,跟着一起啼哭。

许多围观的村民也跟着流泪。

祭拜完毕,赵晋擦干眼泪,跟认识和不认识的乡亲们一一打过招呼,几个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村民,拉着他又是说又是哭,激动不已。

当天下午,赵氏兄弟带着赵晋一家四口参观了赵家祖上留下来的一百多亩田地,介绍了田地的经营情况。晚上,兄弟二人又抱出自赵晋离家后二十多年间的所有账簿,并对赵家所有房产、物什一一作了交代。赵晋见他们兄弟二人将赵府管理得井井有条,不由得满心欢喜,极力夸奖了一番,随即留下他们二人继续经营管理赵家庄。

因数遭变故,赵晋已生厌世之心,不愿再为朝廷卖命,决计终身隐居于五老峰下,与妻儿相依为命,过那种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生活。

待心情平复之后,他又开始精心调教起一对儿女来,让他们学农桑,习耕读,练武功。

忽一日,赵京娘想起了韩素梅,李月娥也十分思念杨春雪,赵晋即着人到襄阳打探这对母女的下落。得知母女二人已经安全回家,孤苦无依,甚是可怜,赵晋便亲自前往襄阳,好说歹说将杨春雪母女接回赵家庄,和他们一起生活。

赵晋还给杨春雪买了一个十二岁的丫头,名叫胡春花,打算让她好好服侍杨春雪。谁知杨春雪死活不肯将胡春花收在身边,她说自己不过是一乡野农妇而已,有手有脚,什么活都干得来,根本不需要人伺候。赵晋只好将胡春花放在赵京娘身边。这个胡春花甚是聪明伶俐,手脚也极其麻利勤快,赵京娘非常喜欢她,二人相处下来,名为主仆,实为姐妹。

从此,赵京娘、韩素梅、胡春花一起到学馆里读书,在校场上练功习武。韩素梅习文尚可,习武却不是那块料,只能学些简单的防身之术。胡春花却是一个习武天才,很快她便学会了十八般武艺。

且说石敬瑭借兵契丹灭了后唐,割让雁门关以北幽云十六州给契丹,换得了一个后晋王朝,自称儿皇帝。他死之后,其子石重贵不久就被契丹掳去杀了。这十年间,汉兵刀斧,辽兵铁蹄,千里兵刃,万民涂炭,神州大地,哪有一天安宁!后来,刘知远在晋阳称帝,到洛阳登基,仅仅做了一年皇帝,也一命呜呼,如今换上他儿子刘承祐即位,重用苏逢吉等奸臣,骄奢淫逸,权奸当道,惹得民怨沸腾。

这一年,一支数千人马的叛军,突然聚集在中条山五老峰落草为寇,干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经常下山劫财抢人,扰得五老峰方圆数百里鸡犬不宁。这伙强盗原是石敬瑭的部下,被后汉皇帝刘知远手下大将郭威打败,溃逃到中条山五老峰聚众为匪。他们的大头目叫黄天霸,二头目叫朱永贵,三头目叫黄绍奎,四头目叫郑南方,武艺都十分高强。尤其是那黄天霸,十分凶悍,虎背熊腰,力大无穷,惯使一条六十四斤重的丈八蛇矛,活生生就是当年猛张飞再世。

蒲州县令当初不知底细,听到受害百姓举报,还以为是一般的地痞流氓聚众闹事,便派了几十名捕快进山围剿,结果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蒲州县令得到急报,即派出一千多官兵进山剿匪。黄天霸一伙十分狡猾,他们占据深山有利地形,在复杂的大山沟里和羊肠小道上与官军玩耗子戏猫的游戏,官军在明处,他们在暗处,官兵时常被暗箭和滚木礌石所伤。

半年时间过去,官兵疲于奔命,伤亡惨重,结果无功而返。此时的后汉政权已面临内忧外患、四面楚歌的局面,朝廷连正事都忙不过来,哪还有心思顾及地方草寇扰民?五老峰的贼寇见朝廷不再理他们,县衙又奈何不了他们,更加气焰嚣张,变本加厉地祸害中条山一带的百姓。

这天,四头目郑南方奉令带领山寨的几十个喽啰前往赵家庄打劫,当时赵晋夫妇带着儿子到县城相亲,有人给赵武说了一门亲事,是县衙主簿的女儿。正午时分,赵京娘和几十个家仆在瓜园里劳作。喽啰们远远看见瓜地里有一位如花似玉的妙龄美人,不禁垂涎三尺,眼冒绿光。

郑南方一声令下:“弟兄们,谁先逮住那漂亮的小娘们儿,就归谁先破瓜!”

“破瓜!破瓜!”失去了人性的喽啰们,声嘶力竭地狂喊着,向赵京娘扑过去。

赵京娘见大队贼寇蜂拥而至,已来不及回家取兵器,只好赤手空拳面对这些混世魔王,但见她面不改色心不跳,跟父母苦练了八年的功夫,这会儿正好得到施展。只见她少林拳拳打四面八方,鸳鸯腿踢倒三山五岳,腿到之处喽啰们断胳膊折腿,拳到之处众贼寇哭爹叫娘,就连武艺高强的郑南方,也被她打得满身是伤。这一场厮杀从正午打到太阳西斜,最后以众喽啰求饶而告终,他们架着十几个伤者,狼狈逃窜而去。

赵晋回到家中,闻得黄天霸一伙草寇前来打劫的消息,便与夫人和儿子女儿一起商议。

赵晋道:“黄天霸一伙既然到赵家庄开了张,那以后肯定说来就来。他们占据了五老峰深山老林,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随时都会遭到他们的侵袭。如今朝廷是自身难保,哪还有精力派军队来剿匪保民?朝廷和官府是指望不上了,我们只能自己救自己。回头我们把村里和庄上十五岁至六十岁的男女组织起来,尽快训练出一支能够保卫赵家庄的地方武装。光保护赵家庄还不行,还要在榆林镇境内招募两千壮士和一千名年轻妇女,组建一支赵家军和娘子军,用来保卫赵家庄和榆林百姓,只有这样才能达到长治久安的目的。”

李月娥道:“要养一支两三千人的军队谈何容易,他们的吃住如何解决?军饷由哪里开支?”

赵晋道:“这些我都已想好了,名义上是赵家军,实则是一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地方乡勇,平时照常在家务农,战时集中几天打仗。除了训练和打仗期间需破费一些钱粮,可先由我们支撑一时,待队伍组建起来后,再向朝廷申报解决一部分,向每户百姓适当征集一部分。如果不采取这些有效措施,任由黄天霸一伙抢劫,不仅抢光家中的财物,还会搭上性命。这点道理,我想乡亲们会懂得的。”

赵京娘道:“父亲所言极是,女儿全力支持。”

赵武表态道:“儿子也赞同!”

赵晋对李月娥道:“事不宜迟,马上动手先把庄上的人组织起来,由你与赵武、京娘强化训练,并做好家家户户的防范工作,谨防黄天霸一伙随时再来打劫。我即刻动身前往县城面见陈县令,这件事情需先给他说清楚,否则私建军队是违法的,弄不好还要背上反叛朝廷的罪名。当今皇上刘承佑虽然腐败无能,但大帥郭威倒是一个很强势有抱负的人,致力于国富民强,天下一统,岂能让匪患继续蔓延?”

众人点头称是,随即分头行动。

赵武和赵京娘在管家赵龙、赵虎的有力配合下,很快便把庄上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女老少组织起来,统计了一下也有一千多号人。李月娥便让前些年在学馆里经过军事训练的那些男女学生,像李春城、杨平章、李金花等人,分别担任男队和女队的大小头目,并负责对这些人进行军事训练,把他们学到的武艺再传授给这些人。武器暂时使用锄头、扁担以及棍棒,从四头目郑南方手中缴获的长枪、大刀、短刀等各种器械,则由各大小头目及骨干们掌握使用,以后再从黄天霸那伙匪徒手中去夺取。

李月娥的话说得那样轻松,完全没有把黄天霸那伙贼人放在眼里。庄人们听了,便没有丝毫的紧张和害怕,在他们心目中,赵氏一家四口是上天派来保护他们的天神,是黄天霸一伙的克星。他们对李月娥言听计从,事情进行得十分顺利,赵家庄里里外外,山沟里、树林里、山坡上、河滩上,到处都是训练的村民,男女老少手执各种棍棒当武器,在总教练李月娥的指挥下,摸爬滚打,杀声震天。

再说赵晋到了蒲州,把他的想法跟陈县令一说,把陈县令激动得一连说了几个“好”字,他说,为保蒲州百姓平安,赵员外可做了蒲州和太原官府做不到,就连当今皇上也做不到的大好事。他当即表示,由蒲州官府出面帮助赵晋组建赵家军,至于费用,由他亲自到太原府禀报这件事情,由太原府为赵家军提供马匹和各种器械,并向朝廷申请一笔费用作为赵家军的军饷。

赵晋高兴万分地返回赵家庄等候消息。没想到夫人和儿子女儿的动作比他还要快,转眼之间便把庄里的男女老少全部组织起来了,而且已经开始训练了。他远远地站在村口,兴致勃勃地观看他们训练,乐得嘴都合不拢。

由于有蒲州官府出面,加上赵晋夫妇大名鼎鼎,且疏财仗义,别说蒲州县,就连整个中条山地区一提到赵晋夫妇的名字,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陈县令按照赵晋的要求,在很短的时间内为他招募了两千壮士和一千名年轻女子,并迅速集中到赵家庄,由赵晋集中训练、整编。

赵家军正式成立这天,赵晋安排杀猪宰牛,在赵家庄大摆宴席,开怀畅饮。蒲州陈县令和太原府太守苏德昌也到场祝贺,还给赵家军送去了不少马匹、器械、粮食和银两,真可谓雪中送炭。苏太守在成立大会上代表朝廷作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宣布赵家军是一支由朝廷认可并供给军饷的正规部队,由赵晋担任总指挥兼任男军主帅,由李月娥担任副总指挥兼任娘子军主帅。同时还以朝廷的名义任命赵武、赵京娘为监军,赵龙、赵虎、胡春花、李春城等人分别担任赵家军各有关职务。

苏太守话音未落,全场便爆发出一片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临走时,苏太守对赵晋道:“如今有了你们赵家军,我这个当太守的和陈县令晚上也就睡得着觉了。请赵总指挥抓紧操练兵马,我明天就出发前往京城,面见枢密使郭威郭大人,请他向皇上奏明你们赵家军的事,尽快落实你们的军饷。”

赵晋道:“同为顾命大臣的苏逢吉排挤郭大人,加上当今皇上刘承佑腐败无能,对苏逢吉言听计从,未必会把咱们的事当回事。”

苏太守道:“郭大人暗中还掌控着兵权,再说你们此举是为国分忧,为民解难,当今皇上再昏庸,这点道理还是会明白的。”

赵晋夫妇满心欢喜,将苏太守和陈县令送出十里之外方才返回。

话说苏太守到了洛阳,当即向郭威禀报道:“当年被郭帅击溃的那伙叛军,逃到中条山五老峰一带聚集,祸害地方已达两年之久。其头目黄天霸勇不可当,蒲州陈县令曾派官兵多次进山围剿,终奈何他不得。后来我太原府又调重兵征讨,结果同样无功而返。”

郭威不满地打断苏太守的话,道:“都是一群废物!连几个草寇都对付不了,让他们长期祸害百姓,你们这些当父母官的,于心何忍?”

苏太守道:“下官实在惭愧!不过蒲州榆林镇赵家庄却愿为朝廷分忧,他们自发组织了一支四千人的乡勇队伍,号称赵家军。”

郭威不以为然道:“官军都奈何不了的强盗,一支毫无战斗力的乡勇队伍又成得了什么气候?”

苏太守道:“郭大人有所不知,这赵氏夫妇和他们的儿子女儿好生了得,在中条山一带已被人当成神话传说了。”

郭威道:“这赵氏夫妇何方人氏?快快讲来。”

苏太守道:“庄主叫赵晋,当年曾任后唐庄宗殿前偏将,号称无敌将军。夫人叫李月娥,能在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堪称巾帼英雄。儿子女儿虽还年少,十八般武艺却样样精通。后唐灭亡时,赵将军不愿再为国家效力,就带着妻子儿女回到故里,从此过起了隐居生活。黄天霸派人三番五次前去打劫赵家庄,均败在赵家两个儿女手里,从此不敢再去骚扰赵家庄了,但祸害周边数县百姓的行动却有增无减。于是,赵晋征得下官同意,在赵家庄建立了一支四千余人的武装,准备对抗贼寇们,只不过军饷得不到落实,他们急需购置马匹、器械等。本府下属几个穷县,国库连年亏空,实在无力承担这笔费用,故下官才来请求皇上开恩。”

郭威道:“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当年是有一个叫赵晋的猛将,勇冠三军,在中原大地颇有影响。特别是契丹人,一听到赵晋的名字就害怕。此人消失十多年了,不期却流落在中条山。此等人物堪称国家栋梁,岂能埋没在乡野?苏大人再亲往那赵家庄,请赵晋夫妇及儿女出山,为国效力,待我奏请皇上,一定加以重任。”

苏太守道:“那赵晋厌世极深,前些年下官也多次请他出山,都被他婉言谢绝了。”

郭威沉吟半晌,道:“人各有志,那就不强人所难。那中条山的草寇,虽不敢再祸害蒲州的百姓,却去附近几县作恶,实在可恶。我这就奏明皇上,应了赵晋的要求,即日将所需银两备齐给他送过去,敦促他抓紧时间打造出一支能征惯战、英勇顽强的赵家军来,尽快铲除黄天霸这伙祸国殃民的强盗。”

苏太守大喜道:“那赵氏一家必为郭大人和当今皇上的真情所动,定为国家拼死效力。”

郭威道:“苏大人若办成这件大事,本官定奏明皇上,为你加官三级。”

苏太守道:“多谢郭大人,下官定当竭尽全力。”

就在赵晋抓紧训练赵家军之际,黄天霸突然率众袭击了蒲州县城。

赵晋闻讯,速令赵武和赵京娘整顿军马为后应,让夫人李月娥留守赵家庄,他亲率一千余人马急奔到蒲州城下。眼见城门就要被黄天霸攻破,赵晋舞动亮银枪,拍马闯入敌阵。黄天霸见其勇不可当,急打马上前亲自迎敌。

四头目郑南方大声提示道:“大王小心,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赵晋,武功极高。”

黄天霸也不搭话,挥动手中丈八蛇矛,与赵晋大战起来。百余回合之后,黄天霸开始气喘了,郑南方正要上前助阵,突然远处一声呐喊,一彪人马如同狂风般席卷而来,原来是赵武和赵京娘率赵家军及时赶到,他们与父亲合兵一处,一阵冲杀将围城的贼寇驱散。守城衙兵打开城门,赵晋和儿子女儿率赵家军入城。

陈县令正率领一众衙兵和部分百姓在城楼上疲于奔命,见赵晋率救兵赶到,随即把指挥权交给他了。赵晋也不推辞,调度众衙兵和百姓把守城门。他和儿子女儿不停地奔走在四门之间,一是给守城军民壮胆,二是打压黄天霸一伙贼人的锐气。

黄天霸指挥众贼从东南西北四门同时攻打,蒲州城形势十分危急。

西门眼看就要被攻破,危急时刻,只见李月娥率领一支队伍及时赶到,呐喊着冲进敌阵,挥起双锏就是一阵猛砍猛杀,不一会儿,贼兵便躺倒了一大片。

赵晋见状大喜,即与赵武、赵京娘打马冲出城去杀敌。

赵晋一家四口会合一处,从西门杀到东门,又从东门杀到北门,再从北门杀到南门,四匹快马,四般兵器,在敌阵中反复冲杀,贼兵虽然人多势众,却被这突然袭击杀得晕头转向,赶紧撤退。

黄天霸一伙散去之后,赵晋即与陈县令督全城军民修复破损的城垣,以防土匪卷土重来。

果然,三日之后,黄天霸又带着两千人马,再次聚集在蒲州城下,叫着李月娥的名字,要与她大战三百回合,一决高下。

赵晋一家四口披挂上马,率领五百壮士冲出城去。众贼寇见赵氏夫妻儿女如此威猛英豪,立马便减了几分锐气。

李月娥打马出阵,也不搭话,举着双锏直奔黃天霸而去。黄天霸见她来势凶猛,举起丈八蛇矛迎敌。李月娥将双锏舞动得像雪花一般,只见锏影不见人影。黄天霸亦非等闲之辈,一杆六十四斤重的丈八蛇矛也挥动如旋风一般,枪枪直指李月娥的要害。一时间,双锏与铁矛的撞击声惊心动魄,阵前两边将士先是擂鼓助威、摇旗呐喊,到后来双方都看得呆了,鼓不擂了,嘴不叫了。李月娥与黄天霸真可谓棋逢对手,这一场恶战从太阳初升,一直战到太阳当顶仍分不出输赢。赵晋一直为夫人提心吊胆,毕竟年近五旬之人,又十多年没经历过这样的大战,生怕夫人有所闪失,冷汗早把他的衣服湿透了。

他见夫人战到现在还拿不下黄天霸,便向身后五百壮士一招手,呐喊一声,举起亮银枪,拍马旋风般冲入敌阵,一杆枪在敌阵中左冲右突,匪贼们只要碰上他的枪尖,非死即伤。那五百壮士虽然初上战场,又都没有什么武艺,但见到李氏夫人英雄了得,便增长了无数勇气,人人也初生牛犊不怕虎起来,挺起手中的兵器在敌阵中横冲直撞,完全不按章法,如同砍瓜切菜一般。黄天霸那伙匪贼打仗本身也没有章法,但还没见过比他们还不讲规矩的队伍,一时间乱了阵脚,被赵家军冲击得七零八落,打杀得尸横遍野。

黄天霸率众落荒而逃,被李月娥追上,背部挨了一锏,差点儿跌下马来,被三个头目赶过来死命护住,狼狈逃窜而去。

赵家军追杀了三十余里方才收兵,他们缴获了战马器械无数,斩杀了贼将十五人、贼兵数百人。

赵晋率领赵家军大获全胜,入城与陈县令商议道:“黄天霸被我连败几阵,估计逃回山里会老实一段时间。但黄天霸盘踞在五老峰终是祸害,一日不除,蒲州地区就一日不得安宁。”

陈县令道:“赵将军所言极是,我明日便去太原府向苏德昌太守禀报,请求朝廷速派大军前来配合你们赵家军剿灭黄匪,方为长久之计。”

赵晋道:“朝廷未必肯派兵来剿匪,陈县令当务之急是快速将全县地方武装建立起来,公开打出我们赵家军的旗号迷惑黄天霸,让他不敢再轻易侵犯县城。”

陈县令道:“赵将军所言极是,本官即刻抓紧办理。”

赵晋道:“我明日也带乡勇们返回赵家庄,麦子就要黄了,一边抓紧抢收,一边抓紧操练队伍,剿匪还得靠我们赵家军呢!”

第二天,赵晋父女返回赵家庄时,沿途看到的情景可谓惨不忍睹。原来,就在赵晋与陈县令在县衙议事之际,黄天霸这伙人却连夜突袭了赵家庄附近所有的村庄。黄天霸率众贼两次进攻蒲州县城,因有赵晋一家助战,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伤了许多贼兵。赵家军便成了黄天霸的眼中钉,他愤恨不已,带领众贼发动突然袭击,把赵家庄周边几十个乡村地里的麦子全部割光,还将数十里之内的人家抢劫一空,鸡犬不留。好在那些村民提前躲藏起来了,才幸免于难。唯独赵家庄没有受到丝毫伤害,这让众人大惑不解。赵晋心中自然明白,这是黄天霸向他发出信号,他放了赵家庄一马,也希望赵晋日后能放他一马。

黄天霸一伙的恶行,坚定了赵晋一家老小要将其剿灭的决心。于是,他们日夜操练军队,以待日后与黄天霸再决雌雄。

再说黄天霸,他逃回五老峰大寨后,数月不出,也是日夜操练人马,寻机与赵家军决战,以雪三战三败之耻。

这日,黄天霸召集三个头目议事,只听他道:“我们连续三次都栽在赵晋夫妻手里,这对狗男女是我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一天不铲除他们,我们便天天在刀尖上过日子。赵家军断了我等财源,也就断了我等的生路。几千人马屯集在这大山里,每天坐吃山空,也就等于坐以待毙。

经过大半年的集训,我部战斗力得到了空前提高。赵家军虽临时拼凑了几千人马,但都是乌合之众,并没有什么战斗力。赵氏一家四口虽然英勇,但如何能抵挡得住我们数千能征惯战的精兵?听说赵晋家私比蒲州官府国库还多,我决定择日再向赵家庄发动偷袭,众位以为如何?”

二头目朱永贵道:“我派暗探多次潜入赵家庄打探消息,赵晋为防备我们前去复仇,日夜操练兵马,排兵布阵,已到处布下机关暗道和陷阱,用他们的话说,已布好了一张天罗地网等着我们去钻。”

黄天霸愠怒道:“二弟的意思是不能去攻打赵家庄,咱们只能坐以待毙?”

朱永贵道:“我的意思是,赵家军既然已经有了高度防范,我们便暂且不去理会,但仍然摆出要攻打赵家庄和蒲州县的架势,转移他们的视线,然后咱们集中优势兵力前去突袭太原府,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我想太原府的油水并不比赵家庄和蒲州县城差多少。待夺了太原府,那时晋中一带自然在我等的掌握之中,再去收拾赵晋一家也不迟。”

黄天霸连连点头道:“二弟能有如此深谋远虑,真是我等不幸中之大幸也!马上传令下去,一切按照二大王的计谋行事。”

经过一段时间的精心准备,黄天霸率领数千人马,突然将太原府包围,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城中早已森严壁垒,只等着黄天霸一伙来犯,这气氛又让黄天霸倒吸一口凉气,这次行动原本布置得滴水不漏,太原府太守苏德昌这个老贼为何提前有了准备,难道内部出了奸细不成?事已至此,他只好列队在城下叫阵,但太原府兵就是不出城来应战。黄天霸便令喽啰们在城下百般辱骂,苏德昌却稳坐钓鱼台,根本不予理睬。黄天霸气急败坏,下令攻城。然而,城上滚木礌石和利箭铺天盖地而下,让贼寇们吃尽了苦头。就在黄天霸进退两难之际,忽听快马来报,赵晋夫妻俩领兵救援来了,离太原城已不到五里之遥。

黄天霸闻报,心中胆寒,忙下令撤军。

黄天霸一伙正要逃走,猛听得城中连珠炮响,四处城门大开,无数官军呐喊着蜂拥而出。

原来,苏德昌一是等盼赵晋的援军,二是先挫黄天霸一伙的锐气,故在三日之内拒不出战。今日见黄天霸一伙锐气已消,又听得赵晋的援军已到,眼见黄天霸一伙胆怯欲逃,遂打开城门与之交锋,岂能轻易让他逃走?但是,官军毕竟欠缺能征惯战的猛将,他们哪是黄天霸一伙的对手,交锋不久便处于下风。正危急时刻,只见西南角敌阵大乱,一彪人马旋风般卷了过来,领队的正是黄天霸一伙的克星赵晋两口子。黄天霸料到手下无人能与赵晋对敌,只得硬着头皮亲自出马。

两军摆成阵势,黄天霸手指赵晋道:“赵将军欺人太甚,我与你前世无冤,后世无仇,为何苦苦相逼?”

赵晋道:“你这祸国殃民的叛贼,这些年你在晉中大地罪恶滔天,天人共愤,是上天派我来收你这个恶贼的。快来受死吧!”言罢大吼一声,举起亮银枪迎面刺向黄天霸。

黄天霸哪敢怠慢,慌忙挺枪相迎,二人随即大战起来。

三个头目见黄天霸敌住了赵晋,也长了胆儿,发起虎威,与几十员得力干将奋力拼杀赵晋带来的兵士和太原府兵。黄天霸也许是背水一战,得到超常发挥,居然愈战愈勇,赵晋与他大战了三百个回合仍分不出胜负。由于黄天霸缠住了赵晋,他手下大小头目和贼将也才能超常发挥,把太原府的官军和赵晋带来的地方队伍冲击得七零八落,渐渐抵敌不住。正在紧要关头,李月娥突然仿佛从天而降,两支铜锏在敌阵中大显神威,黄天霸一伙见是无敌巾帼英雄杀来,顿时吓破了胆,呐喊一声,四处逃命去了。

赵晋、李月娥夫妻二人追杀贼寇三十余里,直杀得黄天霸一伙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大获全胜返回太原城里。

太原府太守苏德昌对赵晋夫妻二人及时解围千恩万谢,并与二人商议道:“黄天霸一伙虽然遭我等重创,但脱逃的还有数千人马,常言说得好,打蛇打七寸,斩草要除根,否则过上一段时间还会死灰复燃。”

赵晋道:“我来时料到黄天霸一伙败逃的必经之地,便让吾儿赵武和女儿赵京娘各带一千人马埋伏在那里,虽然不得全歼,至少能再次予以重创。”

苏太守道:“还是赵将军深谋远虑。只不过黄天霸武艺如此高强,赵将军让小儿郎和爱女出阵,不知有多少胜算?”

赵晋大笑道:“请苏大人放心,我儿子女儿虽然年少,十八般武艺却早已精熟,对逃亡败寇没有不大获全胜之理。我们夫妻二人这就前往接应。”

当赵晋夫妻带着人马,快如闪电般赶到赵武兄妹设伏的山谷里时,那里的战斗已结束多时。赵武和赵京娘正带人在那里打扫战场,只见敌人尸横遍野,到处是丢弃的旌旗、马匹和器械。

经过查点,赵家军共斩杀将官以下匪徒四百八十人,夺得马匹、器械无数。赵武兄妹二人所带人员竟然不曾损折一个。

赵京娘向爹娘讲述了大败黄天霸一伙匪徒的经过,赵晋听后,呵呵大笑道:“从今以后,黄天霸只要一提起我女儿的名字,怕是腿肚子都要抽筋呢!”

黄天霸率残部逃回五老峰大寨,从此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这天,赵京娘、韩素梅、胡春花三个姑娘约好,一路前往榆林镇赶集。

榆林镇是一个拥有两千多年历史的古镇,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每逢三、六、九日是榆林镇的集会,邻省周边县四乡八码头的生意人,方圆百里的百姓,都聚集于此。这里商贾云集,有买有卖的,进行物资交流和交换。有上庙烧香拜佛的,有走亲访友的,有观光旅游的,有看热闹的,仅支锅子蒸馍、煮米汤、炸麻花、炖豆腐、粉条、胡辣汤、烩狗肉、羊肉、猪肉、牛肉的小吃摊儿,就摆了好几里长阵。三个姑娘真是大开眼界,既饱了眼福又饱了口福,一直到散集了,太阳都快下山了,她们才高高兴兴地往家里走去。

一条浅水河从谷口东南方向的山峡潺潺拐出,向着谷地深处蜿蜒而去。数十个赶集人背着大小包裹快步途经断魂谷时,却有一场生死危机在等着他们。山谷里静谧而空旷,由近及远望去,除了赶集人所经过的那个豁口,谷地几乎被峰岭围裹起来。

峡谷山坡上埋伏着大批歹徒,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谷底那几十个赶集人的一举一动。原来,这是黄天霸手下的一个小头目独眼龍在此设伏打劫。

三个姑娘随着几十个赶集人,一路说说笑笑地往家里赶,哪里提防此地会有匪贼埋伏。忽闻一声呐喊:“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要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谁要胆敢说不字,一刀一个土里埋!”

独眼龍一声呼哨,只见一百多个贼人蜂拥而来,将赵京娘他们团团包围。

几十个赶集的男女吓得浑身筛糠一般,哪敢怠慢,老老实实地把各自的行李从身上取下来,置于地上。

赵京娘对浑身颤抖的韩素梅道:“姐姐不用害怕,你快到附近那块大石头后面躲一躲,待我和春花妹妹来收拾这帮蟊贼。”

赵京娘放下背篓,从里面取出一对铜锤,呐喊一声,挥起铜锤一阵横扫,撞上就死,碰到就残,不一会儿,地上就躺下了一大片贼匪。

胡春花见赵京娘如此英勇,也精神倍增,挥动钢刀扑向敌群,如同砍瓜切菜一般。

很快,这群歹徒便被两个姑娘杀伤过半。

独眼龍魂飞胆裂,哪敢再战,一声呼哨,勒马便走。

赵京娘和胡春花紧紧追赶,无奈独眼龍的坐骑逃得快,不多时就踪影不见了。

所剩歹徒见领头的逃走了,也一哄而散。

两个姑娘见了,也不追赶,开心地大笑起来。

这时,躲在大石头后面的韩素梅走出来,一脸惭愧道:“两个妹妹是英雄,我却是一只狗熊。回去一定要用心学习武艺,以后也要像你们一样勇猛杀敌。”

几十个失魂落魄的赶集人像做了一场恶梦刚刚醒来,个个心有余悸,提心吊胆。

众人聚在一起,望着赵京娘和胡春花赞不绝口。

这时,只见一彪人马急冲过来,为首者正是手执亮银枪、威风凛凛的赵晋。原来,他听到庄上的赶集人跑回去报信,女儿遭遇了一伙強盗的袭击,便带着人马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听说强盗已被赵京娘和胡春花打跑了,他才放下心来。

回到赵家庄,赵晋召集赵家军众将议事,说道:“黄天霸一伙虽遭沉重打击,但盘踞在五老峰终是祸患,随时都会死灰复燃,今天京娘在断魂谷的遭遇便是例子。俗话说,擒贼先擒王,打蛇打七寸。只要黄天霸一日不死,五老峰方圆几百里的百姓便一日毋宁。以前我们总是被动防御,现在我想发起一次主动进攻。”

赵京娘叫道:“爹爹,孩儿愿做开路先锋,一举荡平五老峰,活捉黄天霸。”

赵武跳将起来,叫道:“这开路先锋哪轮得到你呢?”

李月娥呵呵大笑道:“那也轮不到你,自然落到老娘身上!”

众将一齐大笑起来。

赵晋道:“黄天霸虽然遭我重创,但还有数千人马。加上五老峰地形复杂,易守难攻,若采取强攻,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极易遭受暗箭和滚木礌石的袭击,势必造成严重伤亡。咱们只能智取,不能强攻。待我明天观察完地形之后,再一起商议如何打法。”

赵武道:“父亲所言极是,孩儿跟您一起去!”

赵京娘道:“我也跟你们一起去!”

雄鸡高叫,东方发白。晓风拂拂,山雀喳喳。朦胧的山野,逐渐清晰,现出了弯弯曲曲的盘山小道。赵晋、赵武、赵京娘、胡春花等人扮成砍柴的樵夫,拿着砍刀和绳子,行走在这条山道上,他们的目的就是打探敌情,察看地形,商量战术。

黄天霸的大寨坐落在四山环绕的半山腰里,四周都是悬崖峭壁,只是下山才有一条弯曲狭窄的羊肠小道,这里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也是历朝历代形形色色的贼寇们落草扎寨之地。

大寨地形险绝,进可攻,退可守,与分散十里之外的三个小寨成掎角之势,如遇小股敌人进犯三个小寨,大寨可以出兵相救;如有大股敌军来犯大寨,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则可撤进山更高、林更密的原始森林。平时只需要一小队人马镇守进山的要道,即可高枕无忧。

大寨后山有一块方圆数里的小丘陵和平原地带,是一个天然的练兵场。黄天霸正指挥他的队伍扮成红黑两队在此对阵,反复演练各种阵法。

赵晋爬上一棵大树,在树枝的遮掩下,仔细观察四周的敌情和地形。约摸过了半个时辰,他方才从树上下来,对在一旁砍柴的赵武、赵京娘、胡春花道:“我已有了对策,咱们下山再到断魂谷去观察那儿的地形,那是黄天霸一伙下山的必经之道。”

赵晋、赵武、赵京娘、胡春花背着柴捆,快速走下山去。

到了谷口,四人放下柴捆,坐在大石头上歇气时,赵晋才对众人说道:“我在树上观察了半天,强行攻打山寨是完全不可能的,那里的地形十分复杂,到处是明岗暗哨,布满了滚木礌石和陷坑,贼人行走的道路有隐蔽的标记和暗号,外人是不可能掌握这些标记和暗号的,走的必是死路,有进无出,不是被冷枪冷箭扎死射死,便是被暗处的滚木礌石砸死,或掉进陷阱,被插在下面的竹签扎死。”

赵京娘着急道:“那这仗该怎么打?”

赵晋道:“你先别着急,听我慢慢道来。黄天霸一伙被我们赵家军打怕了,龟缩在山上大半年都不敢再下山骚扰。但昨日你们却在这山谷里遭遇了贼人的伏击,这是一个信号,说明黄天霸一伙在山上已坐吃山空,被迫下山抢劫了,这对我们来说,便是天赐良机。”

赵京娘道:“此话怎讲?”

赵晋道:“最近我听到有首童谣,大意是:黄天霸不怕天不怕地,碰到赵家军就没脾气。这说明咱们赵家军确实把黄贼一伙打怕了,现在他们已成了惊弓之鸟。咱们可以摆下迷魂阵,让庄人带着干粮上山采药,势必会被黄贼手下人擒住盘问赵家庄的情况,就说赵晋和夫人李月娥带着两个孩子去太原府给苏太守祝寿去了,只留下庄人守家护院。可多路出动,众口一词。黄贼闻讯,必定会倾巢而出,前来赵家庄打劫。”

赵武道:“就怕黄天霸他们不上当!”

赵晋道:“为了进一步迷惑黄天霸,我们还真的得做出前往太原府祝寿的样子,让乡勇们抬着猪羊、礼物,大吹大擂,大摇大摆,让黄天霸的探子相信我们的的确确去了太原。这样,黄天霸一伙便可放心大胆地进入赵家庄。我们可模仿当年诸葛亮的空城计,诱敌深入,四面设伏,全力击杀他们。若不能全歼,他们断然会逃往断魂谷,我们在那里再设一道埋伏,到时黄贼一伙必定插翅难飞。”

赵武、赵京娘、胡春花三人听了,齐声喝彩。

赵晋笑道:“我这里还有戏呢!到时我会让太原府苏大人下令三县官军全体出动,每人准备一捆干柴,只等黄天霸一伙下山,便将那山四面围住,伺机放火烧山,彻底断了贼人们的归路。”

赵武、赵京娘赞道:“爹爹简直就是诸葛孔明再世!”

赵晋呵呵大笑起来,笑声在山谷中回荡,传得很远很远……

回到庄上,赵晋当即召开赵家军动员大会,作出围剿黄天霸的部署。经反复考虑,他决定让韩素梅带着一小部分兵勇,保护庄里的老人和妇孺,提前让老人和妇孺们到附近的村庄躲藏好。谁知韩素梅却不愿意,她想直接参与剿灭黄匪的战斗。

赵晋对韩素梅道:“这次与黄天霸的最后决战,不仅关系到赵家军的生死存亡,也关系到晋中三县百姓长治久安之大计。黄天霸还有数千人马,均是身经百战的惯匪,个个武艺高强,我们也还没有十分的胜算,所以必须将赵家军的人马全部带去上战场。我担心黄天霸偷袭赵家庄时,会伤及无辜百姓,故而派你与赵虎前往太原,把我们这边的情况向苏大人如实禀报,还望苏大人能出兵相助。至于保护老人和妇孺,也甚为重要,我想以你们的武艺,做此事最为恰当。明日一早,你们二人就先出发前往太原吧。”

韩素梅无话可说,只得同意。

赵家庄东南有一块宽阔场地,便是赵家军的校场和演兵场,赵家军三千多名男女士兵分成红黑两队,反复演练各种阵势,但见尘土飞扬,杀声震天。站在一旁观看演练的赵晋,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演练完毕,全部人马整整齐齐地列队站在赵晋面前,听他训话。

赵晋朗声道:“赵家军全体将士们,经过十几天的集中演练,我们队伍的战斗力有了显著提高。對五老峰惯匪黄天霸的最后一战即将打响,为民除害的时间到了。大家对彻底消灭黄天霸有没有信心?”

“有!有!”三千多将士发出震天般的吼声。

赵晋一挥手,大声道:“现在我宣布:这次战役的总指挥由老夫担任,赵武为副总指挥,李月娥为监军,赵京娘为先锋,兵分三路出击。第一路由赵武兼任指挥,李春城为副指挥,带一千人马以赵家庄为主战场,诱敌深入,四面开花,力争将黄天霸的主力消灭在此。第二路由李月娥任指挥,杨平章为参军,带一千人马埋伏在断魂谷,务必将从赵家庄败逃之贼全歼于此。第三路由赵京娘担任指挥,与老夫一起,带五百人协调指挥三县官兵、地方乡勇围山,堵截山上贼人增援,断下山贼人之退路。希望全体将士务必服从命令和指挥,违令者定斩不赦。”

正在这时,赵虎和韩素梅匆匆赶来,不待赵晋开口,赵虎便禀报道:“太原府苏大人已按老爷的要求,将三县官兵和地方乡勇准备妥当,随时配合我们赵家军作战。”

赵晋闻言大喜道:“如此甚好,有官军相助,我们更是后顾无忧了!”

一旁的韩素梅却一脸忧戚道:“我这里有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伯父。当今皇上刘承祐重用苏逢吉等奸臣,使得朝纲一片混乱,赵匡胤的父亲赵弘殷上本苦谏,昏君不但不听,反而将赵弘殷责打了八十军棍,关进天牢。赵匡胤一怒之下,大闹勾栏院,火烧万花楼,逃出京都洛阳,如今被官府画影捉拿,不知去向。”

赵晋大惊道:“这可如何是好?”

赵虎道:“听苏大人说,赵公子很可能逃亡到了我们山西境内。”

赵晋松了一口气,道:“这下好了,可请苏大人继续帮忙查找赵公子,一但有了下落,便将其接到我赵家庄来避难。”

随即,赵晋宣布灭贼战役打响。

在通往太原府的古道两旁,全是高大的树木,掩映得古道不见天日。

一阵锣鼓声传来,山路上走来一支长长的队伍。英姿飒爽、红妆素裹的赵京娘,手握双锤,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在前面开路。她身后是一乘由八个轿夫抬的大轿,里面坐的是赵晋、李月娥夫妻,后面是一队吹鼓手,再后面是送寿礼的队伍,背的、抬的、挑的、扛的都有。再后面是一位貌似赵武的壮汉带领的一支穿着崭新铠甲、战袍、头盔的队伍,他们刀枪并举,耀武扬威地在后面护队。

密林中,几只手悄悄地撩开树枝,几双眼睛紧张地注视着这支送礼队伍。恰在此时,赵晋掀开轿帘,把头探出来向外张望,让那几双眼睛看清楚了,轿里坐着的千真万确是他们的大仇敌赵晋,马上骑着的千真万确是赵京娘和赵武兄妹俩,赵氏一家四口千真万确前往太原府给苏太守祝寿去了。

这几个探子立即赶回五老峰大寨,向黄天霸禀报他们亲眼所见到的一切。黄天霸闻报,大喜过望,下令立即下山血洗赵家庄,将男人杀光,把女人抢光,把房子烧光,把大小牲畜和粮食全部抢光,以报赵氏一家这些年来给他们造成的痛苦。因这次下山是志在必得,与其在山上坐以待毙,还不如下山拼死一搏,黄天霸便只留了很少的一部分人马守寨,亲率大小头目共五千人马下山。

赵晋一家得到黄天霸下山的信息后,立即返回,分头行动。赵晋、赵京娘和太守苏德昌会合,带领三县官军和地方武装大约五六千人,将五老峰围得如铁桶一般。一旦赵武和李月娥两边的战斗打响,他们便开始攻山。他们都备有一个柴捆,这是赵晋事先的吩咐,攻山时一是可作挡箭牌,二是放火烧山时的必需材料。这是专门对付藏在山洞里的贼寇的,到时在洞口把柴捆一点燃,洞里面的贼人若不想被毒烟熏死,就只能出洞投降了。

且说李月娥和杨平章率领的一千人马埋伏在断魂谷两侧的乱石堆和杂草丛里。这里的野草长得格外茂盛,深秋时节,野草大都枯黄,却依然不失柔媚。正值中午时分,太阳暖烘烘地照耀着谷原和山岭。除了野地里的一些秋虫的低吟,一切都是静悄悄的。深秋的天空散布着几片薄薄的白云,愈显出苍穹的无限寥廓。远方的群山沉浸在朦胧的光晕之中。

一小头目悄无声息地爬到李月娥面前,低声禀报道:“报告夫人,黄天霸亲率大批贼寇从山坳里开过来了。”

李月娥欣喜道:“赵将军果然料事如神!通知大家注意隐蔽,千万不能暴露,放他们过去!”

小头目道:“是!”转身像蛇一样消失在草丛里。

李月娥手搭凉棚,放眼望去,只见山谷中出现一支长长的队伍,大摇大摆地开了过来。这不像一支打仗的队伍,倒像一支搬运队,人人背着各种运输工具,当然身上还是挂着弓箭,手里拿着刀枪,快步行走,直奔赵家庄而去。

李月娥心里委实放不下赵家庄,便吩咐参军杨平章和众人道:“大家必须遵守总指挥的号令,不能打草惊蛇,打乱整个战斗部署。黄天霸一伙穷凶极恶,狗急跳墙,我担心赵武他们难以抵敌,这就赶过去支援他们。你们的任务是坚守好这块阵地,等待从赵家庄败逃而来的敌寇钻进口袋之后再动手,绝不让一个匪徒从你们手中脱逃。”

杨平章和众人回应道:“是,夫人!”

李月娥道:“那边形势一旦好转,我便快马返回,协同你们作战。有暴露目标者,斩!有放走一个逃敌者,杀!”

杨平章和众人皆道:“遵令!”

李月娥随即打马而去。

黄天霸率队来到赵家庄前那棵大树下,停下脚步。四头目郑南方跑来报告,庄里情况一切正常,村民们正在干活,赵氏一家四口千真万确不在庄里,也不见一个赵家军的影子。

黄天霸大喜,大手一挥,道:“兄弟们,给我上!”

一声呐喊,几千贼兵发疯似的冲进庄里。

那些男女村民全是赵家军装扮的,见敌寇来势凶猛,他们故意装出十分害怕的样子,呼爹唤娘四处逃窜,其实是在诱敌深入。他们三跑两跑,把敌人甩掉之后,很快加入了伏击队伍的行列。

几千贼人抓不到人,便开始抓鸡打狗,牵猪赶牛,寻找粮食。村里一时间鸡飞狗跳,一片狼藉。藏身房顶的赵武,将手中的红旗一展,埋伏在四面八方的赵家军男女将士开始发起第一轮攻击,四面八方箭如雨下,高处的滚木礌石也纷纷砸向敌群。

匪徒们遭受突然袭击,一下子晕头转向,还没有回过神来,已经死伤了一大片。赵武再次将手中的绿旗一展,埋伏在四面八方的赵家军发出一声呐喊,以猛虎下山之势扑向敌群。

黄天霸一伙毕竟身经百战,他们清醒过来后,立即组织反击,与赵家军厮杀在一起。霎时间,赵家庄里里外外全是旌旗刀枪,喊杀声连连。

四头目郑南方正在冲杀,陡见一员标致的女将,手执两口雁翎刀,骑着一匹桃花马,身后跟着百十个年轻漂亮的女兵,个个顶盔贯甲,手执器械,掩杀过来,不由大叫道:“弟兄们给我上,这些漂亮娘们儿尽量抓活的,谁抓住给谁当老婆!”

那伙贼兵顿时来了精神,呐喊一声,不要命地扑上前去。

那女将原来是李春城的妹妹李金花,她挥舞着雁翎刀,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剁下了贼兵们的头颅。

贼兵们一见李金花和女兵们不是好惹的,都吓坏了,纷纷往后退却。

郑南方制遏不住,只得打马向前,举起手中的开山斧与李金花交起手来。

郑南方当年曾是石敬瑭手下的一员虎将,金盔蟒甲,玉辔雕鞍。只见他胯下一匹白马,手持一柄六十四斤重的开山大斧,甚是威猛凶悍。李金花虽然有些武艺,但毕竟不是郑南方的对手,杀着杀着,她就渐渐气力不支了。

正在危急关头,忽听一声大喊:“金花姐姐休慌,待春花来收拾这些狗贼!”

郑南方定睛一看,只见又一个标致女将从西边带着一支人马杀将过来。

郑南方大怒,放开李金花,挥着大斧直取胡春花。胡春花倒是武艺精湛,只可惜运气不好,战了不到三十个回合,她突然马失前蹄,一下子被战马掀了下来,郑南方赶上前去,一斧将胡春花劈为两段。

李金花大叫一声:“春花妹妹!”打马奔杀过来,接住郑南方继续厮杀。

这边,李春城已经和黄天霸接战上了。尽管李春城武艺不错,但毕竟没有黄天霸老辣凶狠,斗到三十回合之后,他便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又战了几个回合,李春城实在抵敌不住,拨马便走。

恰在这时,女扮男装的李月娥飞马赶到,她二话不说,双手举锏,发出一声喊,直取黄天霸。

黄天霸见李月娥来势凶急,赶紧放弃追赶李春城,迎战李月娥。二人枪来锏往,战到七八十回合不分胜负。黄天霸心中纳闷,来五老峰这些年,除了赵氏一家四口是他的克星,如何又跳出一个如此勇猛的战将。他便用枪压住李月娥的双锏,问道:“汉子可报上姓名,再战不迟!”

李月娥呵呵大笑道:“瞎了你的狗眼,连你家姑奶奶都不认识啦?”

黄天霸仔细观瞧,大叫道:“啊?原来是赵晋那厮的臭婆娘!”

李月娥道:“没认错,正是你家姑奶奶!”

黄天霸道:“你们一家子跟那腐败朝廷瞎折腾什么?还不如跟着我一起夺了刘家的天下,称王称霸,共享荣华富贵!”

李月娥骂道:“你这祸国殃民的恶贼,少在我面前放屁。接招吧!”手中那对铜锏,旋风般上下左右翻腾,一匹高大威猛的白馬托着她横冲直撞,黄天霸只得又与她大战起来。

二头目朱永贵见黄天霸拿不下李月娥,立即打马奔过来,二马连环,把李月娥夹在中间,杀了半个多时辰,仍分不出高低。

李月娥打马便走,朱永贵不知是计,大吼一声:“臭婆娘哪里走!”遂打马挥动双鞭紧追上去。看看对方追上来了,李月娥猛回头一锏,将朱永贵打下马来,再当头复加一锏,朱永贵顿时脑浆迸裂,死于非命。

众贼见他们的二大王被李月娥打死,不由得心胆俱裂,哪里还有斗志。这伙强贼到处抢掳惯了,在五老峰耽误了年余,久闻赵家庄是座金山银山,既无猛将强兵为敌,且有女子玉帛可抢,是朝思暮想的好去处,自然欣欣然前往,不承想一进村却是这般光景,不觉大感后悔,无心恋战。

赵家军将士则精神猛增,他们挥动刀枪,勇往直前,将三千草寇杀得落花流水。

黄天霸一看情况不妙,勒马逃跑。

李月娥正欲追赶,忽听得前庄杀声震天,便又打马急奔过去,获悉郑南方杀死了胡春花,李月娥大怒,冲向正在和李金花厮杀的郑南方,一锏将他砸下马去。

众贼将少不得要保护他们的四大王,一齐上前抢救。只见李月娥锏法展开,唯见一团光亮,缭得眼花,连人带马都看不见,众贼将早被她打死无数。其他人见四大王已经没有气息,心慌胆怯之下,赶紧四散逃命。

李月娥和赵武见赵家庄之困已经解除,稍作安排后,当即带着人马杀向断魂谷,支援杨平章他们去了。

再说苏太守和赵晋,他们在五老峰下埋伏,见赵家庄方向烽火一起,便知道第一方案已经实施,赵家军与黄天霸的决战已经开始,遂下令三县围山官兵和五百名赵家军兵勇攻山。几千人手举柴捆当盾牌,喊着“活捉黄天霸”的口号,满山遍野拉网似的往山上步步进逼。山上四面八方箭如飞蝗般射来,纷纷射在柴捆上。这是赵晋借鉴当年诸葛孔明草船借箭之法,将山上贼人所有的箭吸得干干净净。苏太守令众人只是呐喊,人却躲在大路两旁。待山上的飞箭和滚木礌石放尽后,赵晋才下令让众人依然扛着柴捆,放心大胆地往山顶逼近。智者千虑,终有一失。狡猾多端的黄天霸满以为得计,大小寨内只留下一些老弱残兵看家,年轻力壮会打仗的全部下山去了,所以當箭雨和滚木礌石放尽之后,苏太守指挥的三县官军和赵晋、赵京娘带领的五百赵家军,几乎没有受到太大的抵抗,便轻而易举地攻进了土匪大寨。然而,他们竟然没有看见一个土匪的影子。

苏太守甚是纳闷,下令众人挖地三尺也要把这伙恶人找出来。最后,他们发现了一个十分隐秘的岩洞口。当地人告诉苏太守,此洞唤为龙王洞,是一个神奇的大溶洞,攀登而上至洞口,石壁峭立,洞宽数丈,里面可以容纳数千人。洞里的钟乳石千姿百态,在篝火跳动的光焰下,或如狰狞的猛兽,或似妩媚的仙女。洞外有瀑布千尺,挂绝壁而下,即使遇大旱也会不停地飞泻于潭中。

苏太守为防止洞内暗器伤人,不敢让人冒险进洞,先令人在洞口喊了一阵话,要洞里的匪徒赶紧出来投降,否则便要放火烧洞了。喊了半天也不见一个人走出来,苏太守大为恼火,便下令放火烧洞。于是,众人将几千个柴捆点燃,纷纷投进洞里。顿时燃起熊熊大火,浓烟翻滚。不一会儿,里面便传出一片鬼哭狼嚎之声。

事后,苏太守派人入洞查看详情,进去的人出来禀报说,洞内一共发现了七百八十具男尸,还有两千三百具女尸,估计是匪贼们的家眷和抢来供他们淫乐的外地妇女。

苏太守仰天长叹道:“黄匪一伙虽死有余辜,但无辜百姓实不该诛,苏某当减十年阳寿也!”

他遂下令将洞内的男女尸体一律深埋,将溶洞清理干净。

且说黄天霸的侄儿、三头目黄绍奎,带着几十个喽啰逃出赵家庄,一路狂奔,经断魂谷时,杨平章见他们人不多,故意放他们过去。黄绍奎他们正要原路返回山寨,忽见几个败残的山贼迎面跑来,道:“三大王,不好了,大小山寨均被赵晋袭破,把守山寨之人全被杀光了,只剩了我们几个逃得性命,特来报信。赵晋他们此时怕是正赶下山来了。”

黄绍奎同众贼又吃了一惊,心慌无主,拨转马头就往后跑,远远望见断魂谷内已是旗幡招展,杀声惊天动地。

黄绍奎心胆俱裂,前有拦阻,后有追兵,又没处跑,只得领着人马硬着头皮上前。远观不晓,近看分明。只见两员战将厮杀在一起,一个是他伯父黄天霸,另一个正是赵晋的儿子赵武,只见他手持一杆铁枪,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两边兵士的心情此时完全不同,一边要想立功领赏,另一边是要死里逃生。山谷里,两军对垒,正在进行疯狂的厮杀。

群马追击,乱蹄踏地,战鼓擂鸣,人喊马嘶,杀声震天,如同山崩地裂。

黄绍奎见到叔叔黄天霸在此大战,心中便有了两分生的希望,遂打马向前,大吼一声:“伯父,侄儿助你来也!”

然而,黄绍奎这一嗓子却帮了倒忙,就在黄天霸猛一回头看他的时候,赵武抓住这天赐良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枪将黄天霸刺下马来。

黄绍奎大叫一声上前营救,却被赵武转身敌住厮杀。

杨平章趁机杀散众贼,令士兵将昏迷不醒的黄天霸捆绑起来,押在一旁好生看管。

黄绍奎的武艺虽然高强,但此时早已心慌意乱,无心与赵武纠缠,转身便往回跑,赵武哈哈大笑,也不去追赶,有意把这厮留给妹妹赵京娘收拾,他的主要任务是要把黄天霸摁住,千万不能让他跑了。于是,他打马来到黄天霸身旁,由他亲自看守,令杨平章率众人清理战场。

再说那黄绍奎东冲西突,好不容易才冲出如铁桶般的重围,带着几十个残存下来的喽啰急奔之际,只听一棒锣声,山坡上一员女将,束发冠金锁甲,手执双锤,坐下一匹火炭马。定睛一看,正是赵京娘。

赵京娘手指黄绍奎,大声道:“尔等贼人,原本为朝廷军官,为国家建功立业,何等荣耀?谁知你们却要放弃美好前程,反叛朝廷,上山为寇,祸国殃民!为贼为寇有何好处?如今你们数千人马已被我等杀得干干净净,只有尔等几条漏网之鱼,还有什么挣扎的?何不下马归降,以求一条生路?”

黄绍奎大骂道:“你这可恶之极的小賎人,我等与你赵家前世无冤,后世无仇,你们为何要将我们赶尽杀绝?”

赵京娘怒道:“尔等所作所为,人神共愤。我们赵家替天行道,是老天爷让我们赵家军来铲除你们这伙恶人的。我叫你这不识时务的逆贼立刻做刀下游魂。”

那黄绍奎见赵京娘左右只有几个女孩儿,顿时恶向胆边生,向众贼道:“你们奋力上前,若擒获了这小賎人,不但可报仇雪耻,还可赏给你们淫乐。”

众贼也图侥幸,就喊了一声,跟着黄绍奎一齐向山坡上奔去。突然一声巨响,天崩地塌,黄绍奎一伙连人带马掉入陷坑中去了。

赵京娘一声吆喝,从山坡后面立马冲出来几十个男女兵士,他们用钩镰枪将坑中的贼人一个个钩将上来,然后五花大绑。当他们把黄绍奎捆绑着推到赵京娘面前时,赵京娘哈哈大笑道:“我这是大计小用了,原本是打算用来捉你伯父黄天霸这条大鱼的,结果却只抓住了你这只小虾。”随即喝令众人将生擒的这伙贼人押回赵家庄听候处理。

这次大决战,赵家军生擒惯匪大头目黄天霸、三头目黄绍奎,斩杀二头目朱永贵、四头目郑南方及以下头目共计一百八十四人,毙敌四千七百八十三人,俘虏匪徒四百二十人,缴获各类战利品无数。赵家军则损失了李金花、胡春花两员女将,以及胡守义、张文远等男将,阵亡女兵一百七十六人,男兵五百四十八人。

赵晉父女彻底铲除五老峰惯匪黄天霸的消息传遍晋中大地,三县百姓自发组织起来,抬着猪羊,敲锣打鼓前往赵家庄慰问,太原府太守苏德昌也会同三县县令前往赵家庄庆贺。赵晋下令大摆宴席庆贺七天七夜,并请来了几个戏班子唱戏。

赵家军获胜的消息传到京都洛阳枢密使郭威耳朵里,他十分高兴,让人做了金匾一块,并亲自题写了“保境安民,为民除害”八个大字,派特使专程送到赵家庄,对赵氏一家四口为国立功,为民除害的事迹大加褒奖,并细细题奏给朝廷。其随军有功人员,皆着加升一级,兵卒每人赏银二十两。贼首黄天霸、黄绍奎二人就地处死,其余投降贼将或被处死,或被发配边关。

剿灭黄天霸之后,五老峰的百姓从此过上了男耕女织、和睦相处的太平日子。

战后不久,韩素梅的表哥吴龙忽然从襄阳来到赵家庄,说老家的人非常想念杨春雪、韩素梅母女,此次特地前来接她们二人回襄阳省亲。二人回往襄阳后不久,韩素梅便嫁给了她表哥吴龙,杨春雪当即着人送信给赵晋夫妇,感谢他们一家这些年来对她们母女二人的照顾之恩,说她们母女决定从此就以襄阳为家,不再回赵家庄了。赵晋夫妇和赵京娘均感慨了一番,虽有不舍,但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只能随她娘俩去了。

再说赵晋,这一日,他突然记起当年亡命天涯,路过恒山悬空寺时,曾祈求观音娘娘保佑赵家人丁兴旺,五谷丰登,无病无灾,岁岁平安。一晃二十年过去,观音娘娘真的保佑赵家庄一方平安,并成全他赵晋做成了一件惊天大事,此时委实应该前去恒山还个愿了。

赵晋当即决定由管家赵龙、赵虎协助儿子赵武守家护庄,他则带上夫人李月娥和女儿赵京娘前往恒山。

恒山乃五岳之一,以道教闻名,古往今来,以奇险吸引着天下游人。山上的悬空寺素有人间仙境之称,它凌空构建,横木为梁,上临悬崖峭壁,下临陡峭深谷。悬空寺乃儒道佛三教合一之地,里面既供奉着道家三清师祖像,也供奉着佛家释迦牟尼、观音大士像。悬空寺的下面,石壁上刻有“壮观”二字,据说是唐代大诗人李白游览悬空寺后所题。

这日,赵京娘跟随在父母身后,漫步在悬空寺里。

寺院钟声阵阵传来,寺院内香烟缭绕。红日挂在中天,阳光普照大地,漫步于寺庙之中,聆听深沉而悠远的钟声,仿佛感受到当年大诗人李白来悬空寺观景作诗时的情景。

一家三口一路烧香磕头,一路游览奇景妙色,心情甚是舒畅。

不料,一伙贼眉鼠眼的人竟偷偷盯上了他们。为首者乃慈州知府胡大渊的公子胡文彪,那十几个壮汉是胡文彪雇请的打手。胡文彪依仗父亲的权势和自己的一身好武功,在慈州一带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此次,他前往太原府做成了一笔黑市买卖,回家时路过恒山,一时兴起,便上悬空寺来游玩。

那伙歹人一路紧随在赵京娘身后,不停地指手画脚,挤眉弄眼。

胡文彪小声对管家周世才道:“没想到我胡文彪艳福不浅,竟然在这荒野之地遇见了此等绝色美女!”

周管家嬉笑道:“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绝色美女,说不定是仙女下凡呢。”

打手们随声附和道:“可能是七仙女专为胡公子下凡而来!”

胡文彪眉飞色舞,故意卖弄道:“你们看这美人,十七八岁光景,乌发垂肩,眉儿弯弯,眼儿水灵,面泛红光;俏丽脸蛋,似吹弹即破;樱唇频动,鼻儿玲珑;一双秀手,十指纤纤,犹如精雕的美玉;一对玉臂,丰盈而不见肉,娇美而若无骨!”

周管家鼓掌道:“公子不愧是文武双全,适才的那番高论文采飞扬,水平不在曹子建之下!”

其他喽啰也附和着叫好。

胡文彪甚是得意,一脸淫笑道:“当然,若是能跟此等美女睡上一觉,胡某死也瞑目!”

周管家嬉笑道:“这就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众恶徒更是爆出一片淫笑声。

来到释迦牟尼殿,只听见殿内的念经诵佛之声和悠扬的钟声不断传出,赵京娘一时兴起,咏诵了唐人张继的那首《枫桥夜泊》:

月落乌啼霜满天,

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

夜半钟声到客船。

胡文彪听了,惊叹道:“想不到她不仅是个大美女,还是个大才女呢!本少爷甚是喜欢!”

赵晋正走之间,被迎面而来的一个僧人一眼认出,那僧人笑呵呵地跟他打招呼道:“阿弥陀佛,赵将军一向可好?”

赵晋赶忙施礼,道:“托玄心大师洪福,在下隐居蒲州赵家庄务农十年有余,倒也乐得清闲,与世无争,其乐融融。”

玄心大师道:“赵将军过谦了,你剿灭中条山五老峰黄天霸一伙顽匪的事迹,贫僧早有耳闻,真乃惊天地泣鬼神,何止隐居清闲之人?这次是专程来悬空寺祭拜,还是路过?”

赵晋道:“只因当年在贵院观世音菩萨面前许过香愿,今日特来还愿。”

玄心大师双手合十道:“难得将军对我佛一片赤诚之心,观音菩萨定会保佑你们全家幸福安康。”

赵晋忙把夫人和女儿介绍给玄心大师。

玄心大师与母女二人见过礼后,对赵晋道:“三位施主远道而来,甚是辛苦,不如先到贫僧的禅室里喝杯茶小憩一会儿,然后再走不迟。”

赵晋对母女二人示意道:“我们在家中设了佛堂,请了观音菩萨坐禅,我正有许多佛理禅学想向大师请教呢。”

玄心大师挥手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三位到贫僧的禅房去吧!”说罢在头前带路。

三人跟在玄心大师后面前行。

赵京娘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脚步,对父母道:“爹爹,母亲,孩儿对佛道之说不是很感兴趣,我就不跟你们去了。”

李月娥点点头道:“那你就一个人再四处转转,到时记得到在佛堂大殿与我们会合。”

赵京娘边走边道:“知道了,母亲!”

赵京娘信步走到悬空寺钟楼最高处,那里可俯瞰悬空寺全景,庙廓绿树环抱,花草簇拥,还有那栩栩如生的摩崖雕像,使她感到如坐云端,遨游于仙境,无限快活。

胡文彪一伙暗暗尾随,赵京娘全然不知潜在的危机。

寺院曲径通幽处有雅静禅房一所,包围在绿荫花丛之中,不时有老少僧人在此进进出出。赵晋夫妇随玄心大师走进禅房,坐下喝茶,谈论佛理禅学。

悬空寺鼓楼游人如云,热闹非凡,赵京娘兴致勃勃地跟在游人后面观景。

胡文彪躲在一旁,对喽啰们小声道:“本公子一会儿就会强行对那美人儿下手,我扛着她冲在前面,尔等负责断后。”

赵京娘信步来到观音殿,她原本只是进殿参观,然而受朝拜者影响,也情不自禁地跪在观音大士像前的蒲团上三叩九拜,闭上眼睛,默默祈祷。

胡文彪趁机跪在赵京娘身边。他色胆包天,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观音大士像前对赵京娘动手动脚。

胡文彪一路上的淫言秽语挑逗,赵京娘其实早有耳闻,只不过她是大家闺秀,所以才隐忍不发,假装没看见没听见。谁知这胡文彪竟得寸进尺,以为她软弱可欺,胆敢在观音大士像前动手摸她的身子。赵京娘再也忍不下去了,挥手一连搧了胡文彪几个耳光,起身就走。

胡文彪呆了半晌,他原以为赵京娘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没想到她居然敢搧自己耳光,而且下手还很重,他顿时恼羞成怒,从蒲团上站起,飞身扑向跑出大殿的赵京娘。

赵京娘见胡文彪来势凶猛,闪身躲过,随即蹲起马步,手握双拳,摆开架势,做好迎战的准备。

胡文彪一愣,戏谑道:“哟,想不到妹儿还会打架啊!来来来,哥哥正好陪你玩一玩!”

于是,二人在观音殿前一来一往地过起招来。众多香客则站在远处惊奇地围观。

胡文彪擅长用拳,赵京娘则擅长用腿,加上她又练就一身轻功,面对胡文彪那凶狠的长拳,她左劈右挡,纵跳腾跃,身形飘逸,博得围观的众人发出阵阵喝彩声。胡文彪见赵京娘武功了得,也想在人前显露一番,便越打越起劲,一拳比一拳凶狠。

赵京娘不想把事情鬧大,给父母惹出麻烦来,便对胡文彪手下留情,而胡文彪却恨不得一拳将她打倒在地。

眨眼之间,二人已经斗了二十余回合。胡文彪见双拳赢不了赵京娘,便纵身跃出圈子,从随从手中抓过一根粗木棍,雨点般朝赵京娘戳过去。

一位好心的香客见赵京娘左躲右闪,落于下风,赶紧将自己手中的一根拄路棍扔给赵京娘,赵京娘接在手里,敌住胡文彪。

胡文彪圆睁双目,举棍直取赵京娘。

二人棍来棍往,一招一式呼呼带风,很快分不清哪是棍哪是人。

胡文彪使的是“八卦棍”,脚下步法灵活多变,上一棍、下一棍,左一棍、右一棍,棍棍朝着赵京娘的致命处击打。

赵京娘只是招架,一开始便处于劣势,但明眼人一看便知,她是对胡文彪礼让三分,希望他适可而止。

胡文彪又是一棍直面砸下,赵京娘赶紧举起棍子招架。胡文彪的粗棍势大力沉,“啪”的一下,将赵京娘手中的细棍砸成两段,赵京娘不由得大叫一声:“啊呀!”

“哈哈……”胡文彪得意忘形,正在狂笑时,忽见赵京娘扬起右手的半截棍,已向他的面门打来,他急忙用木棍一挡,觉得颇有分量,心中暗暗称奇。还没等他会过来,赵京娘左手那半截棍子已经到了他头顶,胡文彪吃了一惊,赶紧松开手中的木棍,侧身躲避。赵京娘一招占先,便步步占先,两根短木棍轮番击向胡文彪,逼得他连连后退。

众人一见赵京娘占了上风,又是一片叫好。

胡文彪好不容易跳出圈外,恼羞成怒,也不顾脸面,大手一挥,十几个歹徒呼啦一声就将赵京娘围起来,好一番拳打脚踢。赵京娘面对这些穷凶极恶之徒,面不改色心不跳,从容应对,但终因对方人多势众,且个个武功高强,渐渐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胡文彪趁机欺身上前,借着打斗,一双贼手摸遍她全身上下,赵京娘羞怒交加,又无可奈何,只得大声哭喊着向爹娘求救。打手们狂呼乱叫,拍手称快,其他香客则敢怒不敢言,只能站在远处摇头叹息。

赵京娘的叫喊声惊动了赵晋,他从玄心大师的禅室里跑出来,几个起纵赶到观音殿前,见有人欺侮自己的女儿,顿时怒火中烧,大吼一声,握起双拳直取胡文彪。

胡文彪见赵晋来势凶猛,慌忙丢开赵京娘,举起双拳相迎,接着二人便又是一场恶斗。

胡文彪哪是赵晋的对手,几十个回合过后,他便连中数拳,败下阵来。

十几个打手见了,一拥而上,这回他们不是使用拳脚,而是手持各种兵器,将赵晋团团围住,刀剑齐下。这些打手都是胡文彪花了重金雇请的江湖人物,个个身手不凡。赵晋赤手空拳,难免处于弱势,很快身上已有多处被歹徒的刀剑划伤。

危急之时,只见李月娥抱着双锏冲过来,大叫一声:“夫君退后,待我来收拾这班狂徒!”

歹徒们和围观者立即把目光投向这位半老徐娘,只见她穿一袭粉色软绸紧身衣,风姿绰约,瓜子脸儿,白里透红;黛眉轻弯,双峰乍起;纤细的腰肢好似杨柳拂风,逗人遐想。她在众人面前一站,活脱脱又是一个仙女下凡,令思春之人馋涎欲滴。

胡文彪一伙看得目瞪口呆,赵晋趁机跳出圈子。

李月娥“唰”的一声,抽出两支锏来,但见银光晶莹,耀若匹练;数九冰锋,寒辉熠熠;射日傲月,勾魂惊心。

胡文彪慌忙平端宝剑,摆出苍松待雨、后发制人的招式,却不防李月娥将锏轻轻一挥,身子一蹲,然后顺势一扫,一个“蛟龙探海”,那雪亮的光路便向胡文彪的脖子伸来。

胡文彪迅速斜剑一挡,然后转腕一挥,使一路“旭照沐花”的剑术,只见流彩闪闪,春风习习,直向李月娥那娇柔的腰身袭去。

李月娥不慌不忙,抖动锏尖避实就虚,如暴风骤雨,点点落在胡文彪刺来的剑页上。

胡文彪一张鹤臂,运剑生风,风声鹤唳,千树开花;剑页闪动,色彩缤纷,剑锋弹抖,落英飘洒;一旋一盘,直向李月娥逼去。

李月娥的锏路也越来越奇,力量也越来越大,大有百龙穿云之势。

胡文彪节节后退,险些摔倒在地,李月娥双锏闪电般架在胡文彪的脖子上。

胡文彪暗叫一声“不好”,紧闭双目待毙。

眼看胡文彪命在旦夕,只听赵晋大叫一声:“夫人住手,饶他一条狗命!”

李月娥收起双锏站立一旁,怒视着胡文彪,道:“今日且饶了你这厮,他日若再敢作恶,定杀不饶。滚!”

胡文彪捡得性命,也不多言,带着手下们狼狈逃去。

围观者见了,无不拍手称快。

玄心大师亦在围观现场,他对赵晋夫妇拱手施礼道:“两位施主武功高强,却不愿伤害这伙歹人的性命,品德实在高尚,贫僧敬佩至极!”

赵晋道:“我与他们并无冤仇,只是欺侮我女儿而已,痛打一顿撵走即可,没必要赶尽杀绝。自古杀人偿命,为这种鸟人赔了性命,实在不值。”

玄心大师道:“赵将军所言极是!这伙歹人来者不善,为了避免与他们过多纠缠,你们应放弃大路,从后山一条秘密小道下山。”

赵晋致谢道:“多谢大师指点!”

玄心大师道:“走,贫僧这就给你们指路去!”

赵晋一家三口放弃大路不走,迈着沉重的步伐从山间砍柴小道下山,由于坡险路陡,到处是荆棘藤蔓缠绕,实在难以下脚,直到黄昏时分,他们才走出北岳恒山。三人抬头一望,前面已是浑源县境,大路上行人络绎不绝。

三人累得够戗,在大路上缓慢地行走着。

赵京娘道:“爹,娘,女儿又累又饿,实在走不动了!”

赵晋见前面路边出现一个村落,便对赵京娘道:“女儿权且忍耐一时,这是通往浑源县城的大路,前面村上必有客栈,且到那里打尖住店,明天一早再赶路不迟。”

三人于是加快脚步前行,不多时来到村落处,且在村头发现了一家小客栈,便相互挽扶着走了过去。近前一看,只见门框上方有一块匾,写着“夜来香客栈”五个大字。走進客栈大厅,里面却空无一人,他们便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

这时,从里间走出一个跑堂小伙计,他笑眯眯地上前问道:“三位客官,请问你们是打尖还是歇店?”

赵晋道:“我们先打尖后歇店。”

店小二道:“本店有百年陈酿,下酒菜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不知三位客官需用些什么?”

赵晋道:“贵店都有哪些名小吃?”

店小二唱喏道:“刀削面、百花烧麦、凉粉、羊杂、豆腐粉、羊蝎子、黄糕,客官是要全上,还是只用其中一种?”

赵晋道:“人言浑源刀削面天下闻名,就先来三碗刀削面吧!”

店小二道:“好嘞,客官请稍候!”

不一会儿,三大碗热气腾腾的刀削面便上得桌来,赵晋一家三口实在饿极了,便埋头大吃起来。

店小二又热情地送来三碗面汤,微笑着说:“三位客官请慢用!”

三人早已口渴难忍,也没多想,端起面汤一气喝下,然后继续吃面,谁知面还没有吃完,他们便一齐栽倒在饭桌上。

店小二笑眯眯地走过来,轻轻唤道:“三位客官咋就困到这种程度,躺在饭桌上睡着了?快起来开个房间,到床上去睡吧!”

店小二边说边用手挨个儿推了推躺在桌上的三人,发现他们都昏睡如泥,怕是雷打都不会醒,于是嘿嘿一笑,把手指放进嘴里,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瞬即从里间冲出来十几个蒙面大汉。他们首先把赵晋和李月娥捆翻在地,然后把赵京娘也结结实实地绑了。

其中一个大汉扯掉脸上的面罩,原来又是胡文彪。

胡文彪上前,在赵京娘的脸上轻佻地捏了一把,色迷迷地说:“美人儿,你让哥哥我跟得好苦哇!”随后吩咐道,“周管家,在后院挖个坑,把这两个老家伙活埋了。美人儿带进客房,我今晚就要做新郎,然后再带回慈州给我做小妾。”

另一个蒙面人也扯下面纱,正是胡文彪的管家周世才。他对胡文彪说:“公子,这可不妥。”

胡文彪道:“有何不妥?”

周管家道:“要不是这两口子手下留情,公子早就成了人家的刀下之鬼。做人得讲点儿良心,人家既然不杀我们,我们也没必要害他们的性命。”

胡文彪道:“那怎么处置,总不能带回慈州去给我当岳父岳母供养着吧?”

周管家道:“这当然不妥,这两口子武功那么高强,带回慈州还不闹翻了天!”

胡文彪道:“那你认为该如何处置?”

周管家道:“让店里小伙计备辆马车,把二人拉到较远的三岔路口抛下。迷药使得重,醒来也是明日早上了。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这个小客栈,找来了我们也早已远走高飞了。”

胡文彪道:“好,这个办法好。”

周管家对站在一旁的店小二道:“你赶紧去收拾好东西备好车,和你父亲把这老两口抛得越远越好,然后你们就回老家过日子,这店也是不能再开了。”

店小二道:“周管家承诺给我爹的银子呢?”

周管家道:“马上给你们兑现,二百两银子一分也不会少。”边说边从随从手里接过一个小包裹递给店小二。

店小二接过包裹捏了捏,开心地去了。

胡文彪满心欢喜地对周管家吩咐道:“赶紧给我布置一间新房,我现在就要与美人儿成亲!”

周管家劝阻道:“少爷,心急吃不得热豆腐!”

胡文彪不耐烦道:“这又有什么不妥?”

周管家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那老两口内功深厚,迷药自解,杀个回马枪,如何是好?”

胡文彪闻言,浑身不由一震。

周管家又道:“再说这美人武功也不弱,你与她同床共枕,她若反抗起来,保不齐会伤了公子的性命。”

胡文彪嘿嘿一笑,道:“这有何难?我这就把她的武功给废了。”

周管家惊讶道:“要废人武功,需挑断其脚筋手筋,公子难道也要这么做?”

胡文彪将手一摇,道:“非也非也!你也知道,本公子的武功习自五台山圆真大师。我师父虽是出家人,却也喜欢女色,经常乔装改扮四处偷腥,遇到江湖侠女也不放过,凭借几根银针,他就能轻易废掉她们的武功,然后尽情享受……嘿嘿,我便从他那里学到了这套‘银针刺穴’的本领,废人武功,根本不需要挑断其脚筋手筋。”他边说边从随身衣袋里掏出一把银针,然后一根一根地刺进赵京娘身体的各个部位,每插进一根,赵京娘都要挣扎一下,并痛苦地哼一声,但就是醒不过来。

一会儿后,胡文彪得意洋洋道:“大事成矣。美人的武功已被我废了,现在她已是手无缚鸡之力!”

众人都伸出大拇指,对胡文彪赞叹不已。

胡文彪又吩咐周管家道:“把美人抬进房间扔在床上,待我破了她的身子,咱们再回往慈州。”

周管家迟疑道:“公子爷是想与她长做夫妻还是短做夫妻?”

胡文彪道:“此话怎讲?”

周管家道:“短做夫妻的话,你把她强奸之后,一走了之即可。如果想与她长做夫妻,这样做则有些不妥。”

胡文彪皱眉道:“周管家你今日是怎么了?怎么有这么多的不妥?”

周管家嘿嘿一笑,道:“对自己的女人用这种手段,怕是日后不好跟她交代,自古道捆绑不成夫妻,我不过是替公子着想而已。”

胡文彪道:“我自然是想长做夫妻的,依你说该咋办?”

周管家道:“既然如此,咱们先把她带回慈州。公子一定要善待她,用诚心感化她。依公子的文才武功,父亲又是雄霸一方的州官,没准她会心甘情愿做公子的小妾呢。”

胡文彪还在犹豫不决。

周管家道:“此地不宜久留,小心美人的父母醒来后到当地官府报案,官府派官兵来抓咱们。”

胡文彪一听,不安道:“周管家言之有理,咱们带上美人马上离开此地方为上策。走,这就走。”

这一日,胡文彪等人劫持着武功被废、手无缚鸡之力的赵京娘,耀武扬威地出现在慈州境内的一个小镇上。被五花大绑的赵京娘,嘴里塞着一块白布,身子不停地在马背上挣扎,口中发出“唔唔”的求救声。街道两旁的路人一见胡文彪等人气势汹汹的样子,不但不敢出面相救,反而纷纷四处躲避,连热闹都不敢看。

一红脸汉子见了,知道他们是在强抢民女,不由怒从心中起,冲上去往路口一横,大声喝问道:“嘿,你们这伙人是干吗的?”

胡文彪等人见红脸汉子虽然生得魁伟,却是赤手空拳,便没把他放在眼里。

周管家双手一叉,道:“喂,我们是干什么的,你管得着吗?”

红脸汉子将嗓门提得更高了,指着那被绑的赵京娘,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她是什么人?你们为何要绑她?”

周管家道:“她是我们府上逃跑的丫环,刚刚抓回来的,你少狗拿耗子……”

赵京娘把头摇得像只拨浪鼓,口中不停地发出求救的“唔唔”声。

红脸汉子更加明白了眼前发生的一切,顿时眼里冒火,吼道:“几个龟孙子,把人给爷爷放了!”

骑在马上的胡文彪朝红脸汉子斜看了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就凭你?哼哼,做梦!”

周管家用手一指,道:“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可是慈州知府的大公子胡文彪,知趣的赶紧给老子们滚开!”

红脸汉子道:“管他是谁,谁欺负人,爷爷我就得管!”话音未落,他伸手就去拉胡文彪。

胡文彪一个“鹞子翻身”,从马背上蹿起,落在地上,瞬即从腰间拔出一把朴刀,刀尖指向红脸汉子。

周管家也忙招呼打手们亮出家伙,十几个人将红脸汉子团团围住。

红脸汉子本是出来逛街的,他的兵器放在暂住的客栈中,这时只好赤手空拳面对明晃晃的刀枪,但见他拳脚并用,左避右挡,上蹿下跳,坐东朝西,指南打北,和十几个高手对垒,竟然不落下风。但是,对方毕竟人多势众,又持兵刃在手,数十个回合之后,形势就对红脸汉子不利了。危急之时,也不知是谁给红脸汉子扔过去一根碗口粗的木棒,他接在手中,頓时如虎添翼,如鱼得水,旋风般舞动起来,场上的局势很快发生逆转。

擒贼先擒王,红脸汉子瞅准机会,一棒磕飞胡文彪手里的朴刀,又连劈三棒,硬生生将胡文彪捅翻在地。趁其他人愣神之机,红脸汉子将身体跃在半空,借着下沉之力,将木棒四面点扫,疾如骤雨,快若惊雷,歹徒们的刀枪碰上红脸汉子的大棒后,纷纷脱手而飞,反过来变成赤手空拳了。红脸汉子一朝得势,马上乘胜追击,手中大棒所到之处如有千钧之力,被砸中的歹徒不是伤了胳膊就是断了腿,惨不忍睹。红脸汉子愈战愈勇,歹徒们抵挡不住,呐喊一声,四散逃命去了。其中数胡文彪和周管家跑得最快。

驮着赵京娘的大白马受惊后,把赵京娘掀落在地,也跑得无影无踪。

红脸汉子走过去,将赵京娘扶起,解开她身上的绳子,取出塞在她口中的布块,展眼一看,对方竟是一个罕见的大美人。

红脸汉子看得呆了,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此女子,可一时又想不起来,连忙问她是何方人氏,姓甚名谁,为何被人绑架,与骑马的那个公子是什么关系。

赵京娘活动了一下手脚,一股钻心的剧痛从身体各个部位传来,让她头晕目眩,几乎难以自持。她这才知道自己武功被废,如今竟跟一个普通女子没什么两样,一时之间,她痛苦盈胸,欲哭无泪,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红脸汉子见赵京娘痴呆发愣,以为她只是受了惊吓才这样,便自作主张道:“姑娘,此地不可久留,眼看天色已晚,你还是随我去打尖歇店吧,待明日天亮时,我再送你回家不迟。”他也不管赵京娘同意与否,拉起她的手就往“好再来”客栈走去。

赵京娘一时没有主意,只好随着红脸汉子去了。

二人来到红脸汉子先前暂住的“好再来”客栈,店小二笑眯眯地走上前来,殷勤地问红脸汉子:“客官总算回来了,今晚您想吃些什么?”

红脸汉子道:“先上一壶热酒,再将本地特色菜肴送上一些。”他把话头停下,又对点头哈腰的店小二道,“再开一间上好的客房给这位姑娘住。”

店小二唱喏道:“好咧,包客官满意!”随即招呼红脸汉子和赵京娘进了房间。

当二人洗梳完毕出来时,饭厅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酒菜。

红脸汉子似是饿极了,招呼赵京娘坐下后,他也不客气,自顾自大吃起来。

赵京娘心中凄然,此时依旧神思恍惚,因而酒不沾牙,举筷也甚少。

红脸汉子头也不抬地问:“姑娘还没有告诉在下,你姓甚名谁,何方人氏,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那伙人又为何要绑架你?”

赵京娘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眼泪扑簌簌落下,抽泣着说:“小女子本是山西蒲州人氏,姓赵名京娘,随父母前往恒山悬空寺烧香还愿,不料回家途中遭遇强盗暗算,爹娘下落不明,我被贼人抢到此地。若不是恩公出手相救,小女子定遭不测……”

“赵京娘!”红脸汉子闻言一愣,半晌道,“这名字听起来好生耳熟,你莫非是十年前在洛阳夹马营里呆过的那个赵京娘?”

赵京娘一听,也瞪大眼睛,道:“啊,你是谁?”

红脸汉子道:“实不相瞒,在下便是十余年前洛阳夹马营里的孩子王赵匡胤!”

赵京娘惊叫起来,道:“啊,你是赵匡胤?你是香哥?”

赵匡胤点头道:“正是在下!看来,你真是当年那个胆小怕事、爱哭鼻子的小丫头赵京娘了?”

赵京娘涕泪交零,激动地说道:“香哥,我……”

赵匡胤四处瞧瞧,打断赵京娘的话,低声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用完餐后,回房间再慢慢叙来。”随即狼吞虎咽起来。

二人回到房间里,再次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均是悲喜交集。赵京娘当即把自夹马营分别后十余年间发生的事情,以及随父母到悬空寺烧香还愿遭遇胡文彪一伙暗算的经过,给赵匡胤细细讲了一遍,赵匡胤听得感慨不已,既为赵氏一家勇斗巨匪黄天霸的英雄行为激动,又为他们遭遇小人的暗算而扼腕。接下来,赵匡胤也把自己大闹勾栏院,火烧万花楼,逃出京都洛阳,被官府画影捉拿的经过,向赵京娘讲述了一遍。

讲完这些话后,赵匡胤道:“京娘妹妹不必担心,我明日即启程送你回蒲州家中。然后,我再往关中暂避,静观时变,相机行事,或助朝廷平叛,或助叛军推翻腐败的朝廷。”

赵京娘道:“此地离蒲州尚有千里之遥,与去关中的方向相反,往返恐怕得耗费二三十天。蒙香哥出手相救,我已是感激不尽,送我回家就大可不必了,免得耽搁了你的行程。”

赵匡胤道:“你一个弱女子被人欺负,愚兄既然遇见了,岂有不救之理?既然千里迢迢,我若不护送,你又如何回得了家?我想那帮歹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还要纠缠于你,如今你武功被废,手无缚鸡之力,如何对付得了他们?若是再落到他们手里,那就麻烦大了。”

赵京娘听了,一脸愁容道:“这……这该如何是好?”

赵匡胤道:“京娘妹妹不必多虑,我当亲自送你回家,也顺便拜见一下你的父母。”

赵京娘谢道:“香哥,请受京娘一拜!”说着就要跪下磕头。

赵匡胤一把将她拉住,道:“京娘妹妹,你我同在夹马营里生活了好些年,又是本家,早已情同兄妹,何必行此大禮?你只须把我当作自家兄长看待就行了!”

赵京娘热泪盈眶,扑进赵匡胤怀里,甜蜜地叫了一声:“赵大哥!”

赵匡胤搂住赵京娘,抚摸着她的头,动情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妹妹,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次日一早,赵匡胤牵着枣红马,让赵京娘坐在马背上,二人一起离开了小镇。

他们跋山涉水,停停走走,走走停停,一路上遇到好看的风景,赵京娘还要求下马步行。由于枣红马实在高大,被废了武功的赵京娘无论如何也爬不到马背上,赵匡胤只好把她抱上抱下,她便利用这种肢体接触的机会,双手搂着赵匡胤的脖子,把香腮贴在他的脸边,口中哥哥长哥哥短地叫个不停,叫得赵匡胤骨头都要酥麻了。她的这些亲热举止,令赵匡胤脸红心跳,幸好他本就是一张大红脸,并没让赵京娘看出破绽。

二人一路上说说笑笑,见饭店打尖,见客栈投宿,沿途数十次遇到行凶作恶的山贼土匪、地痞流氓,都被武功高强的赵匡胤一一化解。赵匡胤的英雄气概和一路上的精心照料,深深感动了赵京娘,她暗自思量,自古英雄救美人均成双结对,这都是前世的姻缘,自己与香哥五百年前说不定也是夫妻。在浑源县“夜来香客栈”遭胡文彪暗算,武功被废,在被劫往慈州途中若不是香哥搭救,早就成了胡文彪的玩物。要不是香哥千里护送,也早被那些强盗抢到山上当了压寨夫人。他对我如此有恩,我受恩之下,只有委身以报才说得过去。再说,我的终身大事,除了恩公赵匡胤,又能托付给何人?其实,赵京娘这种心思,还在慈州无名湖时便油然而生。当时行路辛苦,赵京娘出了一身汗,便提出要在无名湖里洗个澡。赵匡胤自然满口答应。为保她安全,赵匡胤还在湖岸边守护着她。平湖绿波起白浪,窈窕淑女水中央。洗澡的人心旷神怡,远远看着的人尤其陶醉。那时的赵京娘就想对赵公子表白心迹,只是羞于开口。她想,如果不直接说明,他一个耿直汉子,哪能知道女儿家的一片真心?于是,一路上她才搞出诸多花样,不是腹痛难忍要大便,就是憋不住了要小便,每次方便时,都要赵匡胤为她站岗放哨。还有一路上都要赵匡胤抱她上马下马,这一上一下,她有意将身体偎依在赵匡胤怀里,挽颈勾肩,十分亲热。到了晚上歇店的时候,她又特意为赵匡胤打水洗脚,铺被更衣,好几次夜深了还赖在他房间里不走。如此温香软玉,一般人岂能不动情?然而,赵匡胤生性刚直,又把她当作亲妹子,就没有往歪处想。

到了太原境内,官府捉拿赵匡胤的风声更紧了,到处都悬挂着他的画像,二人白天不敢走,只能夜里从小道而行。他们昼伏夜行,如同做贼一般,忍饥挨饿,历经千辛万苦,于一月之后进入蒲州地界。赵京娘口中不语,心下却焦躁不已,眼看就要到家了,如此害羞不说,一到家中,错过机会,此生悔之晚矣!

于是,赵京娘斗胆开口对赵匡胤道:“小妹深闺娇女,从未出门。只因随父母进香,落入贼人之手,幸亏遇见恩人,否则早已成了贼人玩物。恩人救我出了苦海,又千里步行送我回家,一路上数十次遇到恶人骚扰,要不是恩人出手相助,后果不堪设想。此恩如重生父母,无以为报。如若恩人不嫌弃,我愿意一辈子为恩人铺床叠被,生儿育女,尽报效之意,不知恩人能否答应?”

赵匡胤听了,大笑道:“贤妹此言差矣!赵某那天出手救你,实出于恻隐之心,并非贪图你的美貌。况且我们同姓,不能为婚,兄妹相称,怎么可以乱来?赵某是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妹妹岂可学纵欲败礼的吴孟子!休得胡言,免得惹人笑话。”

赵京娘闻言,顿时泪如泉涌,她倒不是因为赵匡胤的一番言语而自感羞愧,而是嗟叹自己与心上人有缘无分,这一别怕是永诀!

其实,赵匡胤内心更加复杂,从他见到赵京娘的那一刻起,他就喜欢上了她,在途中又深深地爱上了她,但他想爱又不敢爱,主要是自己已经有了妻室儿女,而且还是朝廷缉拿的钦犯,如此造次孟浪,岂不是害了人家?于是,他只能把儿女私情藏在心底,硬着头皮把自己比作柳下惠了。

赵匡胤终于将赵京娘安全送到了赵家庄。

看着失而复得的女儿,那次死里逃生的赵晋夫妇感激之情难以言表,他们见赵匡胤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又是故人之子,便有心将女儿许配给他为妻。赵匡胤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婉转地说,自己壮志未酬,即使要娶京娘为妻,也要等来日有所建树后,再来和她花好月圆。赵晋夫妇觉得他言之有理,便不再强求。

在赵家庄逗留了数日后,赵匡胤决意离开。一家人将他送到村口。赵京娘心中难舍,又送了赵匡胤数里,分别之时,二人也不拘礼,抱头痛哭了一场。

时光荏苒,霞起霞落;群雄争霸,天降重任。在血与火的关西大地上,有三个穷困潦倒的汉子撮土为香,指天盟誓,结为金兰之好。他们分别是大哥柴荣、二哥赵匡胤、三弟郑恩。不久,大哥柴荣当上了后周皇帝,而二哥赵匡胤则通过“陈桥兵变”,成了北宋王朝的开国之君。

赵京娘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自从赵匡胤离开赵家庄的那一天起,她就每天傍晚站在村口的一块大石头上,遥望赵匡胤消失的远方,这一望就是三年,不管天晴下雨,刮风落雪,她从没有间断过一天。她的这种真情深深地感动了父母,赵晋便派赵武四处打听赵匡胤的下落,结果从一个过路客商嘴里获悉,赵匡胤已死于关中战乱,他父母家人更是杳无音信。

当赵武把这一噩耗带回家中时,赵京娘哭得死去活来,无数次要投河上吊,幸被家人发现而阻止了。当她的情绪稳定下来之后,她向哥哥提出一个要求,希望哥哥能护送她到慈州那个无名湖走一走,看一看。赵晋夫妇见女儿伤心到这种程度,觉得出去散散心也好,便让赵武护送妹妹出发了。赵京娘沿着当年与赵匡胤走过的路线寻找他的足迹,一路哭哭啼啼,不吃不喝,终日以泪洗面,情景之惨难以言表。

二人紧走慢赶,于一月之后到达了目的地——慈州无名湖。不知为何,赵京娘的心情突然变得平静起来,不再啼哭悲伤了。她特意将自己打扮了一番,和哥哥一起坐在无名湖边,无限怀念地讲起当年与赵匡胤在湖边的欢乐情景和幸福时光,讲到高兴处,她还发出久违了的笑声,这让赵武满心欢喜,以为妹妹的心病让这无名湖给治好了,也让赵武放松了对她的防范和保护。

二人来到湖边的一棵大树下,赵武把马拴在树干上,这也正是当年赵匡胤拴马的那棵大树,大树旁边也是无名湖水最深、風景最好的地段。趁着赵武拴马的当儿,赵京娘突然快步奔向湖边,大叫一声:“香哥,妹妹来了!”然后纵身跳进湖中。待赵武反应过来,狂奔过去时,湖面上只留下一片碧绿的涟漪。

赵武大急,毫不犹豫地跳下湖去,想救妹妹上来,谁知湖水太深,赵京娘已经沉入湖底了,赵武根本没办法救她,折腾了半天也是无济于事,他只得气喘吁吁地爬上岸来。赵武跪在湖边,放声痛哭了一场,又到附近的小镇上买来香烛纸钱,为妹妹祭过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方才流着眼泪,黯然回家而去。

再说赵匡胤当了大宋皇帝,忙完国事之后,忽然想起了赵京娘,便打算把她接到皇宫当皇妃,和自己共享荣华富贵。于是,他白龙鱼服,亲自前往山西蒲州赵家庄,只带了心腹大将郑恩同行。

二人从京城出发,一路上快马加鞭,不一日到达五老峰下。当赵匡胤兴致勃勃地来到赵家庄时,却只有赵京娘的哥哥赵武和嫂嫂蒋红英出来迎接他,二人告诉赵匡胤,妹妹京娘在赵匡胤走后的第三年,闻讯他客死关中后,悲不自胜,便远奔慈州无名湖,投湖而死;父母悲痛成疾,不久也撒手人寰。

赵匡胤闻此噩耗,不啻五雷轰顶,也顾不上皇帝的尊严,当即跪倒在地,朝着赵京娘投湖的那个方向磕了三个响头,放声大哭了一场。然后,他又到赵晋夫妇的坟前祭拜了一番,告别赵武,怀着急切的心情,沿着当年送赵京娘回家的路线,去寻找心上人的足迹。赵武得知赵匡胤已是当今皇上,对自己妹妹还有这般深情厚义,当即感动得五体投地,主动给赵匡胤带路,前去指认妹妹当年投水之处。

三人来到慈州无名湖,赵武给赵匡胤指认了妹妹跳湖自尽之处。赵匡胤站在湖岸边,想起当年和赵京娘在湖边发生的点点滴滴,不由得痛断肝肠,潸然泪下。这个曾经见证过他和赵京娘互生爱意的地方,山湖依旧,景色未改,而昔日红颜已然消逝,自己与她竟是天人永隔了!他无奈地想,世间事难道真的难以两全?朕难道真的是江山与美人不可同得?

赵武在湖边摆好了事先准备好的香烛纸钱和各种祭品,赵匡胤祭奠完毕,又免不了哭诉一番,哭诉的内容大体是“怪匡胤兮,姗姗来迟;恨自己兮,佳缘薄命;怨苍天兮,一场捉弄”等等。至此,本该是一场旷世奇缘的美好爱情,最终却成为千古遗恨。

之后,为了永远纪念赵京娘,赵匡胤将此湖赐名为“京娘湖”。从此,赵匡胤千里送京娘的佳话,便一代一代流传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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