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香

注册

 

发新话题 回复该主题

流行歌曲藏镜人一代词人周耀辉李焯雄的创作 [复制链接]

1#

编者按:说到粤语歌词,最为我们熟知的,可能还是八十年代中期到九十年代涌现出的那一批词人。作为时代和城市忠实的记录者,他们的作品展现了港人丰富的精神世界,堪称一部另类的新世纪香港文化发展史。

而要提到这些词人中的翘楚,周耀辉当仁不让。原本是公务员的他无心插柳柳成荫,与达明一派的佳话流传至今。不过,要说到他引以为豪的事情,可能还有“发掘”了另一位词坛大家李焯雄。

今天转载的这篇来自BIOSmouthly的采访中,两人双双戴上墨镜,在记者面前来了一场不坦率却十分恳切的对谈。对于港乐、对于创作,他们自然有一番独到的见解。

(如有侵权,请联系我们删除)

本文转载自

采访|温若涵

撰稿|温若涵

摄影|王晨熙

李焯雄戴着墨镜走进咖啡厅。出版《同名同姓的人》后他接受几次采访都不露脸,反而更加神秘。出版社事先说李老师不拍全脸,戴着墨镜也不意外。不过他坐下第一件事,是拿出另一副墨镜给一旁好整以暇坐定的周耀辉。周笑得温文,说原来真的要戴啊,语气有点调皮,还是戴上了。华语歌坛两大词人四块黑幕对着我,几句粤语问候先低声流过。

后来我才知道,两人戴墨镜的路数不同。一个总带着怀疑,不愿把全部的自己摊晒在目光下;另一个单纯是带点玩心,好玩嘛,就试试看啰。但现在的我还不清楚,时间的流,还没走到这里。

先回溯到很久以前。一代词人周耀辉,八〇末时毫无写词经验,在教会认识*耀明,便向他自荐。外文系毕业的他自认中文不好,结果第一首《爱在瘟疫蔓延时》就受到瞩目,陆续几首《天问》、《天花乱坠》等歌不问浪漫,剑走偏锋挑动敏感议题,大破才有大立,助达明一派成为更另类且巨大的存在。周耀辉被词学研究者梁伟诗列为“香港三大词人”,三人风格殊异,称“*伟文摩登,林夕多情,周耀辉另类”。

在田馥甄《渺小》、李荣浩《模特》前,有些台湾听众或许还不熟悉周耀辉,但若是真正深情的香港乐迷,会记得周耀辉另类的光辉,是如何照亮时代前端的锋缘。不过,当我和周耀辉问起刚出道的九〇年代有什么重大音乐事件?周耀辉不说自己,不说达明,只笑著说:就是李焯雄开始写歌词了。

谁是李焯雄?先不论他在自己书里讨论的哲学问题,几个关键字:香港出生,台湾发展,两次金曲奖最佳作词人,分别是莫文蔚《爱》、《不散不见》。他作品千变万化,台湾人爱唱《没时间》、《可惜不是你》;真要抒情有《如果你也听说》,动感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超快感》。但这样写,他一定会讨厌我。因为接下来他会多次质疑,我们理解他的取径,这些关键字,意义在哪?

?相遇在九〇香港:什么都不是,什么都可以

我问起创作开端,李焯雄的写词之路竟始于周耀辉的伤心。这题,周代李答,而且答得肯定:李焯雄开始写应该是年,因为他记得清楚:“刚好是我感情破裂的时候,可能因为这样才鼓励你。”周耀辉辞了人人称羡的公务员工作,又爱上一个人,年离港定居阿姆斯特丹,一去就是二十年。那一年,身处异乡的心碎状态,让他鼓励远方一个没有写过词的唱片企划,一起创作。

周有点不好意思,说李焯雄其实没有真的做什么,但创作就是一种陪伴:“他自己不知道,但其实是陪我度过这段时间。”意外成为感情救星的李焯雄腼腆起来,说真的吗?他甚至记不清年份,但记得情份:“我必须讲,那个时候他(周)已经非常有名,我完全没写过,也没有想过要写。”

两人相遇的九〇年代香港,是产出巨星的时代。但周李两人,讲起年代断片却都有些抽离。我以为询问两人过去仰望的对象,可以更接近他们,结果两人却答不了。李焯雄思来想去,觉得问题不是这样问的:“我不是一个团体里归属感很强的人,有人读过什么学校就很有归属感,我不是这种人??我没有偶像,我喜欢作品大于人,譬如说某一个作家我可能喜欢某一个作品,我没有崇拜。”

李焯雄为了准备这次受访,甚至回去重听那个年代的香港音乐。他说虽然不崇拜,但和现在最大差别,就是很多好歌手同时也是巨星:“比如说Sandy(林忆莲),比如说张学友。我意思是,现在明星不一定是歌手,懂我意思吗?(笑)”周耀辉手在胸前交叉:“不懂啊,可以具体说明吗?”两人又戴着墨镜呵呵笑,可惜那句不该说的话没有被钓出来。

撇去崇拜,若要说什么专辑印象深刻,李焯雄提起林忆莲《野花》。专辑以花为概念,其中一首就是周耀辉创作的《夜来香》,柔声粤语起头,副歌却无缝转换成上海那首同名老歌:“我觉得这还蛮能代表香港那个时代的特性,这个城市觉得什么都可以;这个东西加那个东西,不觉得怪或是怎样。”后来李焯雄自己创作歌中有歌的《Susan说》、《幸福路上》,也觉得是很自然的事。

周耀辉补充:“基本上就是一个很混杂的状态,香港的文化一直都是这样的。我们不是英国文化不是中国文化,什么都不是。”不是、不正,反而可以跳出框框:“香港让我们在文字、在概念,在任何方面都有一种自由,就是说:对啊,我们就是没有什么正统,我们就去做我们的,看看怎么样。”周耀辉用一句话总结香港,似乎也在说自己:“什么都不是,但是什么都可以。”

?流行不该是负面字

这种“什么都可以,不如做自己”的态度,说到底不过也就是众人眼中的另类?例如周耀辉当年帮达明一派写的《忘记他是她》,石破天惊地挑战性别界线,这类动能,延续到后来为麦浚龙做的《雌雄同体》。

“爱上是她是他是她给我满足快乐/是那份美丽的感觉”——《忘记他是她》

“难道要换性别/至得到你体验/宁愿接近到/当你快乐/我会癫”——《雌雄同体》

周耀辉说自己在远方写,说不定是好事,不如就性格到底吧:“既然不能接地气,那我就在天上啦。我追不上华语世界也追不上香港,那就用我自己最舒服的方式来写。我觉得自己到现在还有一点天真,一种离开华人世界比较容易保存的天真。因为我没有继续在这里,每天面对一些其实都很困难的事情。”

问起两人共写《缓慢》、《忽然之间》合作经验,周代表发言:“除了是作词也是企划,要顾到市场的需要,就是所谓流行嘛。我就是一直写,常常写了就觉得‘就是这个’。但他就会说好像不够??”周耀辉苦思中文怎么说比较好,说李当年用了个台湾的字:“啊,他说我不够亲和。”

李焯雄有点惊讶:“我有这样讲吗?”周耀辉继续:“因为当时KTV很重要嘛,所以说要亲和。他跟我说的,因为我不懂亲和,香港没有这样的说法。”

在成为作词者前,李焯雄先是一个企划,一个流行的舵手。他先回说比自己“亲和”的还有更多吧,两人可以合作,还是对某些题材、观点有相同的看法和感受。但有关如何理解流行乐,如何不让流行成为负面的词,他想过许多:“我们写流行歌词,不要忘记很重要的是流、行,popular,而这个字不应该有贬义。你可以接触更广义的大众。”

李焯雄时时在思考此事。去年周耀辉参加香港国际诗歌节,有将词视为诗去朗读、讨论的节目。李焯雄也到场了。他发现,在那样的环境里挑选出来的词未必反映了大众喜爱,更像是学院派智识标准的判断。比较文学出身的他,回头质疑这样的讨论脉络:“我们分析歌词,往往还是用文学的标准。第一行和第十五行有什麽呼应??在一个听的文本里,其实是记不了的。”、“听歌的人不是台面上非常精英的群众,但这件事不应该有贬义。当我们挑了一堆词当诗来读,标准在哪里呢?只有诗才够格被讨论吗?”这场访问,我感觉李焯雄提出的问号比句号更多。

他提到最近和陈建骐合作的音乐剧《时光电影院》里有首《白光》,虽然想要有“创世”的意思和“光照进来让人们看见”的意象,但他就是不想让《圣经》成为理解的障碍:“后来我没有用到典故,因为我不希望对听的人有这个要求。有这个意念,你不需要‘上帝说有光便有光’,不需要。”他要做的就是穿越文本,将意念直接送达:“我觉得不应该期待观众准备很充足才来听。”

周耀辉对刚刚李提到的诗/词界线有点介意:“我从来没有想过诗和词,两者需要有分别吗?我就是很简单地想,这就是我应该要写的,流行也好,大众也好,对我来说我就是??帮达明一派写。他们是流行还是另类,这很难说,但我就是按照可以写的去写,我觉得这个是我一直以来追求自己的一种乐趣。”其实就是啥都不管了的玩心:“而且很难知道什么是流行啊。有些完全不知道会流行,就流行起来了。我常常说,就放进去看看怎么样啊!”

无论大不大众,他回归自我,不想那么多:“这个出发点是很重要的,因为我们的世界有时候对我们的要求很沉重,难得我们可以得到一种乐趣。我觉得我必须要体现这种生活里,乐趣的可能。”

?有些事,不只用词来诉说

谈到乐趣,李焯雄说周耀辉曾告诉他,世界不是只有作词:“我相信很多人生命里只有音乐只有电影,可是我后来就发现耀辉讲的很有道理,人生很大,写作不是全部。我不是不看重我们在做的事情,只是有一天会发现,这个是不够的。”

“真的是太大了。”周耀辉在一旁赞同:“我现在对词还是很有兴趣,还是觉得这个平台我应该要利用,但新鲜感已经慢慢淡退。我常说自己是贪心的人,贪心也贪新。常常会觉得,哎唷我要尝试一下不同的方法去创作??好像要去试试看,除了词以外,我还能做什么事情。”依然是有点天真笑说:“基本上好像一个小孩子,想找一些新的玩具去玩。”

两位词人延伸创作的触角。周耀辉在香港出过多本书,也做戏剧舞台、展览,这次揣在身上的《纸上染了蓝》,集结过去和妈妈生活的十二篇散文,也重新省思自己在母亲生命中半缺席的状态。人生太大了,有些伤痛巨大到,不只用词来解决:“开始写的时候没有那么思前想后,就是她离开了,想说她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快离开,有一点像是挽留。”

母亲曾不顾家人反对跟爱人搬到香港,爱人有天却远走高飞,抛下妻儿,再也不回来。母亲带着孩子们搬到徒置区,兼工养活所有人。曾经怨恨父亲的周耀辉,长大后却也搭上了几乎不回头的飞机,直到母亲逝世:“她是一个单亲妈妈,特别是到后来有很多忧郁??我想写下来,这样我可能对于父亲的愤怒会减少一点。然后,可能对我自己的内疚也减少一点。”这次作品不借由谁的嘴来唱,周耀辉为母亲保留了最后的私心。他说,写的过程里,反反复复的,她好像又存在了。

“我们都哭了。我妈,为了教养出这样的一个儿子,而我,为了辜负了这样的一个母亲。我们一起内疚。虽然不能抵消什么,也不怎样美好,起码稍稍多了一些气力,可以让我们一起内疚。”——《纸上染了蓝》

?千面人/一个人/没有人

而翻开李焯雄《同名同姓的人》,代序即是他为万芳写的这首《同名同姓的人》歌词,真真实实的Overture(序曲)。往后有摄影、散文、小说、诗、词,他打破文类疆界,拼接作品文气,旋律若有似无。他说自己没有周耀辉那种玩心,写作只分两类:一种切合音乐,先有旋律,为别人写。另外一种没有旋律,为自己写。

说是为自己写,但书中说话的人可不一定是他。《同名同姓的人》请到诸位写作神坛大仙作序,张小虹、李桐豪、林夕、*碧云,众人不同角度切入,却一一点明作者躲藏的意念,关照他增生自我的执著:李焯雄树立本尊与诸多分身,莫不是要掩盖行踪?

现在李焯雄终于现身。我们的看不清,原来是一种刻意远离:“有时候作者的我跟叙述的我是同一个。可是我会常常提醒自己要拉开,讲话的人可以说是一个persona(人格、形象),可是真正的我是不是完全等同于他呢,不一定。”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李焯雄似乎不想让读者断定,持续以问题回答问题:“现在我们对写作的概念可能相对更复杂,讲话的人他完全诚实吗?你完全相信他讲的吗?”

“到底哪一个的版本/才是你的本人/一半看来那么纯真/一半又带点狠”——《同名同姓的人》

我问李焯雄,他书写中总是隐匿行踪的persona,是不是和写词的工作有点像?他并不直面回答而说:“歌词的本意是要来听的,是要考虑很多不同因素,譬如说和旋律贴不贴切,歌手好不好唱。”李焯雄似笑非笑说:“我们有很多痛苦的经验,歌手和我们说不好唱!”周耀辉马上又帮忙要逼问,是谁是谁。

李焯雄才不会说出是谁。于他而言往后站、不说太多,好像是种理所当然:“词其实是整体的一部分,我是比较后面的,我不希望让你focus在词上,说啊你写太好了,文字怎样怎样,镁光灯聚在你身上。毕竟歌是需要performance,是演出的一部分,你不是应该要让表演的那个人先被注意吗?”在人人都想被看见的时代,李焯雄反问:“我是觉得,我们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男子坐在那里念对白,重重复复,他不过是张假面,存在代表另一个不存在的人。”——《同名同姓的人》

周耀辉补充对李焯雄的观察;叙事者隐身、说自己不重要,难道是看不清自己:“好像是一个,但原来也是很多个,无限个,转来转去。他是在这里,但是可能慢慢看的时候,发现原来他是在转的。所以他说的很对,我们相信的都一样,就是你永远不能完全明白,谁是自己。”原来最会提问题的人,最质疑的就是自己。

?时间洪流里,谁是李焯雄?谁是周耀辉?

时序走到年,周耀辉还在往前探索,李焯雄还在怀疑;例如说时间。

“时间不一定是物理性的,一定往前??我打个比方,比如说我很喜欢柯恩《Hallelujah》,但九〇年代JeffBuckley的版本算是很奇妙的,比原唱还要红。”一首歌不只属于一个时代,它在人们记忆中的存在,可以挑战时间的线性。

对他来说,时间对一首歌未必是累积:“有时候是回头,re-invent。我们重新创造,重新发现,可是那个东西一直都在。”李焯雄举歌唱比赛为例,有些歌本来没那么红或已过时,但在重新演绎的过程中,又红了一次。这样的音乐,是否违逆时间的法则?又或者,当我们先遇见一首歌再老去,还抱着歌之记忆的心灵,算不算那个年轻人?

一场得到许多问句的访问,原先已经结束,我们去外头拍照。回来时,李焯雄说他还有话要说。一个隐身的人终于主动往前:“我还想补充一点??在这本书里作品没有分类别,因为纷杂的状态,才是人生。”具体来说像是《忽然之间》,没唱完的故事,没被看见的视角,就收束在《同名同姓的人》里。歌在书中的再现,也是一种穿越时间的补述,因为每首歌都是一个复杂的生命多面体。

李焯雄回忆从前香港的“庙街”,中老年纪的艺人们也不穿戏服,就一般打扮唱着从前的流行歌,那些过时粤曲。他语速更放慢了,念了一句书中的话:“活着但老去的年轻人,在听现存的过去的流行歌。”

“然后我常常会想说,时间的点是可以互接的,对。”

李焯雄讲这些的时候,周耀辉安静下来,好像回到妈妈也爱听的粤剧现场,在听一首歌。时间终于流到了现在这里,两个墨镜底下的世界,都静静的。

?采访后记

周耀辉说带着《纸上染了蓝》来台湾,就好像带着妈妈来。

李焯雄说他懂这心情:“我那一年入围金曲奖,用了我爸爸的照片。颁奖典礼现场看到其实是我爸爸的照片,大家不知道,都以为是我。”

众人大惊,不露脸、不出席居然还有这样的巧思(?)啊。

周耀辉:“但是在某一个意义上也是李焯雄。”

李焯雄:“对,我那时候想法跟你差不多,让我爸爸参与一下。”

两人携带回忆,携带关系的哲学,还是有点接近的。

-End-

号外:明后两天的「野生捕获」粤语歌词讲座,香港资深流行歌词研究员、文化评论人梁伟诗博士将到别野和大家近距离交流,漫谈“香港三大词人”林夕、*伟文与周耀辉。欲了解活动详情,可以戳下面的海报哦——

想报名讲座的朋友

可以直接点击文末“阅读原文”按钮??

别野合作咨询/预约请联系麓小姐??

图/网络别野

编辑/Ryoko

欢迎转发到朋友圈

如需转载请留言/别野BeingWild

??

分享 转发
TOP
发新话题 回复该主题